短暂休整,或者说仅仅是喘了几口相对“正常”的空气后,众人不得不再次起身。身后的嚎叫石林虽然暂时沉寂,但那股令人心悸的精神污染余韵仍在脑中嗡鸣。前方的路,却已近在咫尺。
古河道在前方数百丈外戛然而止,被一道深不见底、宽度超过五十丈的巨大裂隙硬生生切断。裂隙两侧岩壁陡峭如削,下方黑暗弥漫,隐约有阴冷的、带着硫磺味的风呼啸而上,发出鬼哭般的声响。而横跨在这道天堑之上的,便是石怪地图上标注的最后一个危险点——骨桥。
那确实是一座“桥”,但构成它的并非木石,而是无数巨大、惨白、形态各异的骨骼!有长达数丈的粗壮肋骨,有布满尖刺的椎骨,有巨大狰狞的头骨,还有更多难以辨认部位的碎骨。它们以一种看似杂乱、却又诡异地相互勾连、堆叠的方式,勉强连接着两岸。整座骨桥歪歪扭扭,许多地方缝隙巨大,下方就是无底深渊。桥身随着地底阴风的吹拂,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时不时还有细小的骨屑簌簌落下,坠入黑暗。
更令人不安的是,骨桥上弥漫着一层稀薄的、却带着腥甜铁锈味的暗红色雾气——龙煞!虽然远不如龙骨台方向传来的那般浓郁,但已然开始侵蚀这片区域。众人只是靠近裂隙边缘,便感到一股阴寒暴戾的气息试图钻入毛孔,侵蚀灵力与心神,刚刚受损的神识更是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这桥……能走人?”虎妖瞪着那摇摇欲坠的骨头堆,满脸不信。
“石怪说这是‘不稳定通道’,看来它用词还是太保守了。”荆十三娘苦笑,“这分明是拿命在赌。”
陈默开启系统扫描骨桥结构。
【目标:【上古巨兽遗骸拼接的临时通道】】
【结构稳定性:极低(依赖残余兽类本能执念及特殊能量场维持基本形态)。】
【危险因素:1.物理结构脆弱,承重能力未知,易坍塌。2. 弥漫龙煞,持续侵蚀生灵。3. 检测到桥体内部有微弱但混乱的残存兽魂波动,可能对外界刺激产生反应。】
【通过建议:轻装简从,快速通过,避免剧烈震动及能量爆发。可使用【镇渊】剑意或赤珏清光护体,抵抗龙煞侵蚀,并一定程度上安抚桥内残魂。】
“拖橇和大部分物资必须留下了。”陈默果断道,“噬铁兽也无法通过。我们只带最必要的物品,轻装过桥。”
众人迅速行动。将拖橇停在裂隙边缘安全处,卸下大部分物资,只携带了剩余的少量伤药、地髓矿石、地图以及【镇渊】剑和赤珏。陈默安抚了一下铁头一号二号,让它们在原地等待(如果还能回来的话)。
“我先探路。”虎妖自告奋勇,他体型相对庞大,若能安全通过,其他人问题不大。
“小心,每一步都踩实了,尽量选择粗壮、看起来嵌合紧密的骨骼。”陈默叮嘱。
虎妖点头,深吸一口气,妖力护体,迈步踏上了第一根横亘的巨兽肋骨。肋骨微微下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并未断裂。他小心翼翼地前进,庞大的身躯在狭窄、歪斜的骨桥上显得尤为笨拙,但凭借着妖兽出色的平衡能力,竟也稳稳当当地走出了十余丈。
“看来还行,就是这龙煞有点烦人。”虎妖的声音传来,显得有些沉闷,显然在运功抵抗煞气侵蚀。
“下一个,烈风,然后荆执事、小银、柳姑娘、赵大山、孙青、吴老六,柒柒你跟着我断后。”陈默快速安排顺序,确保战力穿插,能随时照应。
众人依次上桥。骨桥在多人踩踏下,晃动更加明显,“嘎吱”声不绝于耳,不时有细小的骨头从桥边滚落,消失在深渊黑暗中。暗红色的龙煞雾气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上来,试图渗透护体灵光。苏柒柒勉强催动赤珏,释放出微弱的清光,帮前面的人驱散一部分煞气,但效果有限。
陈默走在最后,手握【镇渊】剑,剑意流转,将靠近的龙煞一一斩灭驱散,同时分心关注着整座桥的结构和桥上每个人的情况。
行进到桥身中段,也是最狭窄、最扭曲的一段时,意外发生了。
吴老六(刀疤脸散修)因为之前神识受损较重,抵抗龙煞侵蚀的能力最弱。走到一根斜插着的、表面光滑的巨型腿骨时,他脚下一滑,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外歪倒!
“小心!”走在他前面的孙青(使剑修士)反应极快,回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但两人这一折腾,加上吴老六下坠的力道,让他们脚下的几块松散碎骨猛然塌陷!
咔嚓!哗啦!
一小段桥面出现了局部崩塌!孙青和吴老六半个身子都悬在了空中,全靠孙青另一只手死死扣住旁边一根凸出的骨刺!破碎的骨头坠入深渊,久久听不到回音。
“抓紧!”荆十三娘和小银立刻返身救援。虎妖和烈风在前方不敢妄动,生怕引起更大震动。
然而,这阵崩塌似乎惊动了桥体深处某些东西。整座骨桥猛地一震,一股更加狂暴、混乱、充满不甘与暴怒的意念,从那些构成桥体的骨骼深处苏醒过来!无数细微的、仿佛来自不同巨兽的嘶吼、哀鸣、咆哮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伴随着龙煞,狠狠撞向桥上众人!
同时,桥体本身也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一些骨骼表面亮起了幽幽的磷火,一些骨节竟然开始缓缓扭动、错位,仿佛要活过来,将闯入者绞杀!
“是残存兽魂被惊动了!桥要塌了!”荆十三娘脸色剧变,一边奋力将孙青和吴老六拉上来,一边急喊,“快!所有人加速冲过去!别停!”
但桥体在“活化”,结构更加不稳定,每走一步都险象环生。柳青青吓得腿软,被赵大山半拖半拉着前进。苏柒柒全力维持赤珏,清光在兽魂怨念和龙煞的双重冲击下明灭不定。
陈默眼神一厉,知道不能再犹豫了。他猛地将【镇渊】剑插在脚下的骨头上(剑尖刺入骨骼缝隙),双手握住剑柄,将恢复不多的灵力和全部神识,注入剑身!
“镇!”
一声低喝,并非针对某个敌人,而是以【镇渊】剑“镇邪”、“安魂”的本质剑意,朝着整座躁动的骨桥,朝着那些苏醒的狂暴兽魂,全力释放!
淡金色的剑意如同水波般以剑尖为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幽幽磷火骤然熄灭,扭动的骨骼猛地僵住,那些混乱的兽魂嘶吼如同被扼住了喉咙,变得低沉、畏惧。剑意中蕴含的“镇”之力量,暂时压制了兽魂的暴动,强行稳固了摇摇欲坠的桥体结构!
但这消耗巨大无比!陈默感觉自己的灵力和精神力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快走!我撑不了多久!”他嘶声吼道。
前方众人见状,知道这是用陈默拼命换来的机会,立刻咬紧牙关,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朝着对岸狂奔!
虎妖和烈风率先踏上对岸坚实的土地,立刻返身接应。荆十三娘、小银护着柳青青、赵大山、孙青、吴老六紧随其后。苏柒柒回头看了一眼几乎脱力的陈默,眼中含泪,却知道此刻不能犹豫,也咬牙冲过了最后一段。
桥上,只剩下陈默一人,以及那把深深插入骨桥、散发出淡金色光晕的【镇渊】剑。
剑意开始衰弱,被压制的兽魂再次开始躁动,躯体震颤加剧。
陈默猛地拔出长剑,转身向着对岸冲去!脚下的骨骼在他跑动中不断碎裂、塌陷,仿佛追着他的脚步在崩溃!
当他最后一步踏空,几乎是在桥体彻底分崩离析的瞬间,扑向对岸时,虎妖和烈风四只强健的臂膀同时伸出,牢牢抓住了他,将他拖上了安全区域。
轰隆隆——!
身后,整座宏伟而诡异的骨桥,在无数骨骼的碰撞、断裂、坠落声中,彻底瓦解,化作一场惨白的骨雨,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只剩下令人心悸的隆隆回响,久久不息。
众人瘫倒在裂隙边缘,惊魂未定,剧烈喘息。回头看,来路已断,只剩下那道吞噬一切的巨大天堑。
陈默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镇渊】剑脱手落在身旁,剑身光芒彻底黯淡,仿佛又陷入了沉睡。刚才那一下,几乎将他再次掏空。
苏柒柒跪坐在他身边,用颤抖的手给他喂下一颗疗伤丹药,泪水终于滑落。
短暂的死寂后,陈默虚弱的声音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无奈:
“我现在深刻怀疑……”
“当年建造这‘骨桥’的……”
“到底是哪位上古大能的随手杰作……”
“这施工质量……”
“这安全隐患……”
“连最基本的‘豆腐渣工程’标准……”
“都没达到啊……”
“差评……”
“必须给差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像是呓语。
众人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有一种混合着后怕、庆幸与疲惫的复杂情绪在胸中翻腾。
他们终于通过了石怪地图上的所有危险点。
前方,再无遮蔽。
那座巍峨、死寂、被浓郁得化不开的暗红色龙煞之气笼罩的,如同巨龙陨落后脊骨所化的巨大平台——“龙骨台”,已然近在眼前,沉默地矗立在暗红天幕下,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古老与威严。
而空气中弥漫的龙煞,浓郁了何止十倍!仅仅是呼吸,都感到肺部灼痛,神识刺痛。
真正的终点,也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陈默在苏柒柒的搀扶下,勉强坐起身,望向那片禁忌之地。
手中,下意识地,握紧了苏柒柒冰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