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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落霞城约百里后,地势便开始变得险峻崎岖。林木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裸露的、呈现暗红或灰黑色的嶙峋怪石。空气中的灵气变得稀薄且驳杂,反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阴寒气息,越是往前,这股气息便越发浓郁粘稠。

这便是黑风山脉外围,因其常年刮着夹杂阴煞之气的黑色怪风而得名。而坠龙涧,就位于这片不毛之地的深处。

陈默和苏柒柒都换上了墨云轩提供的、具有一定抗煞能力的斗篷和面罩,但那股无孔不入的阴寒之气,依旧如同冰冷的细针,试图钻透防护,侵蚀他们的血肉与神魂。苏柒柒有【环境感知增幅】模块,对这种能量的感知更为敏锐,但也因此承受着更大的压力,脸色在面纱下显得越发苍白。她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运转那脆弱的维生框架,抵抗阴煞的侵蚀。

陈默则运转《敛息诀》,将自身气息与周围环境尽可能协调,减少被阴煞主动侵袭的可能。他手中握着一颗下品灵石,缓慢地汲取其中灵力,以补充抵抗环境消耗和维持神识探查所需。

脚下的路早已不成其为路,到处都是碎石和深浅不一的沟壑。按照墨先生给的地图,他们需要翻过前方一道被称为“鬼哭岭”的山脊,才能抵达坠龙涧的边缘地带。

越靠近鬼哭岭,那股阴寒气息中开始夹杂起一些其他的东西——低低的、仿佛无数人窃窃私语又似风过石隙的呜咽声,隐隐绰绰、在不远处雾气中一闪而过的扭曲影子,以及空气中越来越浓的、类似铁锈和腐土混合的沉闷味道。

“煞气凝形,已有低阶阴魂邪祟滋生。”苏柒柒低声道,声音透过面罩有些模糊,“小心那些雾气浓郁和阴影堆积的地方。”

她话音刚落,前方一处被浓重灰雾笼罩的乱石堆后,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紧接着,几道模糊的、仿佛由黑色烟气和破碎骨骼勉强拼凑而成的人形影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它们没有五官,眼眶处只有两点幽绿色的磷火跳动,散发着纯粹的怨毒与冰冷。

“阴骨骷髅,最低等的邪祟,但数量多了也麻烦。”陈默目光一凝。这些东西物理攻击效果有限,但对活物气血和生机的渴望是本能,且被打散后,逸散的阴煞之气可能引来更多麻烦。

“速战速决,不要纠缠。”陈默低喝一声,身形如电掠出,并未使用消耗灵力的法术,而是凭借肉身筑基的力量和速度,一拳轰向最近的一具阴骨骷髅!

砰!

沉闷的响声并非骨骼碎裂,而是那黑烟气组成的躯体被刚猛炽热的气血之力直接打散大半!残存的烟气发出无声的尖啸,还想重新凝聚,却被陈默随后弹出的一小撮【驱邪粉】撒中,顿时如同滚油泼雪,嗤嗤作响,迅速消融。

苏柒柒也动了。她拔出背后用布条缠绕的废剑,并未注入多少灵力,只是凭借剑身本身那微弱却纯正的古老剑意,以及剑鞘血龙木对邪秽的天然克制,一剑横扫!

剑锋划过,并无惊天动地的威势,但那些阴骨骷髅接触到剑身附近三尺,就如同遇到了克星,构成躯体的黑烟气剧烈波动,仿佛要自行溃散!苏柒柒顺势补上几剑,配合着陈默的驱邪粉,很快将这几只拦路的低阶邪祟清理干净。

战斗结束得快,但两人都微微喘息。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一点力量消耗都需要谨慎。

“你的剑,对付这些东西,效果不错。”陈默看了一眼苏柒柒手中的飞剑。刚才他注意到,剑身甚至没有直接接触到邪祟,仅仅是靠近,就产生了强烈的压制效果。

苏柒柒点点头,将剑重新背好:“但它消耗的是我维系锚点的本源灵力,不能多用。”

两人继续前行,越发小心。鬼哭岭上,类似的小规模袭击又遇到了两三次,都被他们以雷霆手段快速解决。陈默也试验了一下【爆裂灵石(劣)】的威力,对付聚集的阴魂效果尚可,爆炸的阳火气息能暂时驱散阴煞,但响声太大,容易暴露位置,不宜多用。

翻过鬼哭岭,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却又更加压抑。

一道巨大、深邃、仿佛被天神巨斧劈开的地裂,横亘在前方。裂缝两侧是近乎垂直的、光滑如镜的暗黑色岩壁,深不见底,只有翻涌不休、如同活物般的灰白色阴煞雾气从涧底升腾而起,形成一道天然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屏障。这便是坠龙涧。

此刻正值午前,按照情报,阴煞潮汐正在逐渐退去。能明显看到,那翻涌的灰白雾气,正如同退潮的海水般,缓缓向涧底收缩,露出两侧岩壁上更多湿滑狰狞的岩石和攀附其上的、色泽暗沉、形态诡异的苔藓与藤蔓。空气中那股阴寒沉闷的气息,也随着雾气的退却,稍微淡了一点点,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腐朽与死寂。

“到了。”陈默停下脚步,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仔细观察着前方的地裂和两侧岩壁。“地图上标明的几个相对安全的‘入口’,都在对面崖壁上,需要横渡这段被阴煞侵蚀最严重的区域,或者从侧面绕下去。”

横渡?看着那依旧浓郁、只是相对稀薄了一些的灰白雾气,以及雾气中隐约可见的、仿佛触手般舞动的阴影(可能是更强大的邪祟,也可能是某种自然现象),陈默立刻否决了这个选项。以他们现在的状态,飞过去就是活靶子。

只能从侧面找路下去。

两人沿着地裂边缘,向东北方向移动。根据地图,那个方向有一处被称为“老猿径”的天然石阶,虽然陡峭湿滑,且可能盘踞着一些适应了阴煞环境的妖兽,但比直接跳崖或者硬闯雾气要靠谱。

没走多远,苏柒柒忽然拉住陈默,示意他噤声,同时指了指侧前方一片被阴影笼罩的乱石区。

陈默凝神望去,只见那片乱石区的边缘,有几处不起眼的痕迹——几块碎石被刻意移动过,掩盖了某种足迹;一株暗紫色的毒草被踩断,断口还很新鲜;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与周围阴煞之气格格不入的腥臊气味。

“有人,或者有东西,刚从这里过去不久。不止一个。”苏柒柒通过【环境感知增幅】,捕捉到了更多细节,“气息残留很杂,有人族的灵力波动,很微弱,故意隐藏了。还有……妖气,很淡,但很纯粹,和之前感应到的虎类妖族有些类似,但又不太一样,更加……飘忽阴冷。”

陈默心中一凛。果然,盯上坠龙涧的不止他们。而且,似乎已经有队伍抢在他们前面,朝着“老猿径”方向去了。

“跟上去,保持距离。”陈默做出决定。与其自己盲目探索,不如跟着前面的“开路者”,既能避开一些可能的危险,也能观察对手情况。

两人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幽灵般,远远吊在那支未知队伍的后面。苏柒柒的感知能力在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总能提前发现对方留下的细微痕迹和可能布置的简易预警装置(并未触发),让他们得以安全跟随。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处更加陡峭的斜坡,斜坡下方,隐约可见一条沿着崖壁天然形成的、宽窄不一、布满湿滑苔藓的蜿蜒小径,正是地图上标注的“老猿径”。而此刻,在那小径的入口附近,正爆发着冲突!

一方是三名修士,两男一女,皆穿着便于行动的劲装,身上带着落霞城散修常见的彪悍气息。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刀疤脸大汉,炼气大圆满修为,手中一把鬼头刀舞得虎虎生风,正与数条从岩壁缝隙中窜出的、通体漆黑、头生独角、口中滴落腐蚀性粘液的怪蛇厮杀。他的两个同伴,一个使剑的瘦高个和一个用短刺的妇人,也都是炼气八九层的修为,在一旁辅助,抵挡着其他方向扑来的怪蛇。

这些怪蛇显然是在此阴煞环境中异化的妖兽,动作迅捷,鳞甲坚硬,口中粘液带有剧毒和阴煞,十分难缠。三名散修虽然实力不弱,配合也默契,但在怪蛇的围攻和环境影响下,也显得有些左支右绌,身上已经挂彩。

而冲突的另一方,或者说,引起这场冲突的“因”,则在不远处的一块凸起岩石上。

那是一个穿着墨绿色紧身皮甲、身材高挑矫健的身影,脸上戴着一张遮住上半张脸的、刻画着诡异藤蔓花纹的木制面具。她(从身形判断)并未直接参与战斗,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把玩着一条细长的、仿佛活物般微微扭动的翠绿色藤鞭。她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周围阴煞环境隐隐相合、却又带着勃勃生机的古怪气息,炼气大圆满的修为毫不掩饰。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她脚边,蹲伏着一只体型不算庞大、但线条流畅、通体毛发呈暗金色、双眼碧绿如宝石的……豹子?不,仔细看,它额头有一簇不起眼的银色短毛,尾巴尖端也带着一抹银白,气息灵动而迅捷,带着明显的妖气,却并无寻常妖兽的暴虐,反而有种通灵之感。

这是一名驭兽师,而且她的灵兽,似乎对阴煞环境有独特的适应性。

那三名散修显然是被这些突然从岩缝中涌出的怪蛇打了个措手不及,而那名女驭兽师,则好整以暇,仿佛在看戏。

“是‘碧眼银鬃豹’,一种擅长隐匿和速度的稀有妖兽。”苏柒柒低声传音,“这个驭兽师不简单,她可能早就发现了这些‘阴蝮蛇’的巢穴,故意惊动,让那三个散修去趟雷。”

陈默也看出来了。那女驭兽师气定神闲,显然有所依仗。而那三个散修,恐怕是被人当了探路的棋子。

果然,就在三名散修险象环生、刀疤脸大汉一刀劈开一条阴蝮蛇,却被另一条蛇尾扫中肩膀,发出一声闷哼时,那女驭兽师动了。

她手中翠绿藤鞭如同毒蛇出洞,快得只剩一道残影,精准地抽打在一条从侧面偷袭妇人的阴蝮蛇七寸处!那藤鞭看似柔软,击中时却发出“啪”一声脆响,仿佛蕴含着奇特的力量,那条阴蝮蛇浑身一僵,碧绿的蛇眼中光芒瞬间黯淡,竟直挺挺地掉了下去,抽搐两下就不动了。

同时,她脚边的碧眼银鬃豹化作一道暗金色流光,无声无息地扑出,利爪挥过,直接将另一条阴蝮蛇的脑袋拍得稀烂,动作干净利落,对那腐蚀性的粘液和阴煞之气毫不在意。

有了她的加入,战局瞬间逆转。剩下的几条阴蝮蛇很快被清理干净。

三名散修惊魂未定,看向女驭兽师的眼神充满了忌惮和感激(或许还有一丝被利用的恼怒)。刀疤脸大汉拱手道:“多谢道友相助!不知……”

女驭兽师打断他,面具下的声音清脆却冷淡:“不必言谢,各取所需。这里的阴蝮蛇守护着一株‘阴髓草’,年份应该不低。蛇我杀了,草归我。这‘老猿径’入口算是清理干净了,你们可以继续前进,或者,选择离开。”

她话语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三名散修面面相觑,看了看地上阴蝮蛇的尸体,又看了看女驭兽师和她身旁那只目光冰冷的碧眼银鬃豹,最终还是刀疤脸大汉挤出笑容:“道友实力高强,理当如此。我们兄弟只是来碰碰运气,既然入口已开,自然是要继续前进的。道友请便。”

说完,三人迅速处理了一下伤口,服下丹药,便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那条湿滑危险的“老猿径”,身影很快消失在弥漫的雾气中。

女驭兽师等他们走远,这才轻盈地跃下岩石,走到岩壁一处隐蔽的缝隙前,熟练地摘下一株通体漆黑、只有三片叶子、叶脉却呈银白色的奇异小草,小心收好。

做完这一切,她并未立刻跟上那三名散修,而是忽然转过头,面具后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岩石和阴影,径直“看”向了陈默和苏柒柒藏身的方向!

“两位,看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她的声音依旧清脆,却带上了一丝玩味,“能瞒过我的小银这么久,隐匿功夫不错。怎么,也想学那三个蠢货,让别人替你们开路?”

被发现了!

陈默心中一沉。这女驭兽师果然不简单,她的灵兽感知力惊人,恐怕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既然被发现,再隐藏也没有意义。陈默示意苏柒柒保持警惕,然后从藏身处走了出来。苏柒柒紧随其后,手握在了背后的剑柄上。

看到陈默和苏柒柒(尤其是面纱遮面、气息微弱却透着古怪的苏柒柒),女驭兽师面具下的眉头似乎挑了挑。

“落霞城新来的铁拳门炼器坊,陈坊主?”她竟然一口道破了陈默的身份,“还有这位……气息很有意思的小姐姐。没想到,你们也对坠龙涧感兴趣。是冲着‘坠龙遗藏’的传闻,还是……别的什么?”

她似乎对落霞城的情况了如指掌。

陈默不答反问:“阁下又是何人?似乎对我们很了解。”

“我?”女驭兽师轻笑一声,手腕一翻,掌心中多了一枚小巧的、雕刻着缠绕荆棘图案的银色令牌,“‘万灵谷’外派执事,你们可以叫我‘荆十三娘’。至于了解……落霞城突然冒出个手艺奇特、还疑似跟上古传承有关的炼器坊,想不注意都难。更何况,你们似乎还惹了点麻烦,连‘影枭’都出动了。”

万灵谷?陈默心中一动。这是一个以驭兽、培育灵植闻名的中立势力,势力范围不小,在不少大城都有据点,行事亦正亦邪,情报网络发达。难怪她知道这么多。

“原来是万灵谷的荆执事,失敬。”陈默拱了拱手,“我们只是来寻找一些特殊的炼器材料,对遗藏并无太大野心。不知荆执事在此,是为何事?”

“我?”荆十三娘收起令牌,拍了拍身旁碧眼银鬃豹的脑袋,“谷里发布了个探索任务,收集几种只在坠龙涧深处才有的阴属性灵草和妖兽材料。顺便嘛……看看有没有机会,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遗藏’到底是什么样子。”她话锋一转,“不过,看你们的样子,目标似乎很明确?而且,这位小姐姐的状态……啧啧,能活下来走到这里,也是个奇迹。”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在苏柒柒身上扫过,带着探究。

苏柒柒一言不发,只是冰眸透过面纱,冷冷地与她对视。

气氛有些微妙。这荆十三娘看似随意,但言语机锋,实力莫测,且背景深厚,是敌是友难辨。

就在这时,涧底方向,那翻涌的灰白雾气突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深处翻身!一股更加精纯、也更加暴烈的阴煞之气如同喷泉般向上冲起,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难以言喻的古老威压!

所有在坠龙涧附近的人,无论身处何方,都感受到了这股波动!

陈默、苏柒柒、荆十三娘,乃至刚刚进入老猿径的三名散修,同时脸色一变。

阴煞潮汐,退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同时,涧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荆十三娘最先反应过来,她眼神一凝,看向老猿径深处:“看来,下面比预想的更热闹。陈坊主,有没有兴趣暂时联手?这‘老猿径’可不好走,下面的东西……恐怕更不好对付。多个人,多份力。当然,找到的东西,各凭本事和事先约定。”

她发出了邀请,目光在陈默和苏柒柒之间来回扫视,尤其是在苏柒柒背后的废剑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

陈默迅速权衡。荆十三娘实力强劲,熟悉环境(至少做过功课),且万灵谷的背景意味着她可能有更多应对此地生物的手段。与之联手,前期安全性大增。但同样,她目的不明,且极其精明,与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然而,眼下没有太多时间犹豫。坠龙涧的异动已经表明,下面的竞争和危险,远超预期。

“可以。”陈默做出决定,“但在触及核心目标前,互不干扰,信息共享,危险共担。若遇不可抗力或目标冲突,合作自动终止。”

“爽快!”荆十三娘似乎很满意,“那就这么说定了。走吧,再晚,好东西可都被前面那三个蠢货,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抢先了。”

她当先跃上老猿径,碧眼银鬃豹紧随其后,轻盈地踏在湿滑的石阶上,如履平地。

陈默与苏柒柒对视一眼,也紧随其后,踏入了这条通往坠龙涧深处的危险路径。

而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后不久,另一处更为隐蔽的崖壁阴影中,两道如同融于幻境的身影缓缓浮现。他们穿着与袭击悦来客栈的“影枭”杀手类似的装束,眼神冰冷,默默记下了陈默等人离去的方向,然后如同壁虎般,沿着陡峭的岩壁,以另一种方式,悄然滑向涧底。

坠龙涧的帷幕,已然拉开。而演员,正在陆续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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