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巢化作的灰烬之山静静堆叠,散发出焦臭与尘埃混合的气味。地宫中残存的、零星尚未完全枯萎的菌类,也失去了活性,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曾经充斥空间的甜腻腐臭和死寂怨念,被一种苍凉空旷的气息取代。赤珏完整之光与【镇渊】剑的余威仍在空中缓缓涤荡,净化着最后的污秽。
然而,幸存者们却无暇欣赏这“胜利”后的景象。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体力和灵力几近枯竭,精神更是疲惫不堪。
陈默将再次昏迷的苏柒柒小心放在地宫边缘一处相对干燥、没有菌类残留的黑色石板平台上,自己也瘫坐在一旁,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阵阵袭来。他手中依然紧握着插入地面的【镇渊】剑,剑身冰凉,却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仿佛心跳般的脉动,与他枯竭的身体产生着若有若无的联系,似乎在缓慢地反哺着一丝极其精纯平和的能量,吊住他的生机。
荆十三娘撕下身上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料,重新处理自己骨折的左臂和身上其他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但眼神依旧锐利,不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地宫深处那扇巨大的黑色门户。小银趴在她脚边,舔舐着伤口,精神萎靡。
虎妖将奄奄一息、仅存一丝微弱气息的烈风轻轻放在柳青青身边。柳青青跪坐在烈风身旁,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红肿的双眼和木然的神情,她紧紧握着烈风一只前爪,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虎妖自己也伤得不轻,但身为筑基妖修,体质强悍,尚能支撑,他站在烈风身边,如同沉默的礁石,目光复杂地看着陈默手中的【镇渊】剑和昏迷的苏柒柒。
那两名陌生修士的尸骸(在菌毯枯萎后露出)和影枭杀手的干尸,则无声地躺在不远处,提醒着众人此地的残酷。
“必须尽快处理伤势,恢复一点行动力。”陈默打破了沉默,声音沙哑,“这里虽然菌源已除,但难保没有其他危险,而且……那扇门后面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他从怀中(衣物早已破烂不堪)摸出最后几颗疗伤丹药——这是之前采购和墨先生赞助剩下的,自己服下一颗,又递给荆十三娘一颗,最后看向虎妖和柳青青:“只有这些了。”
虎妖默默接过,分给柳青青一颗,自己服下一颗。丹药入腹,化作微弱的暖流,聊胜于无。
“我这里还有点万灵谷特制的伤药和回气散,效果尚可,但也不多了。”荆十三娘也取出两个小玉瓶,分给众人一些。身为万灵谷执事,她的储备确实比陈默这个“创业者”丰厚一些。
众人服下药物,各自找地方盘膝调息,抓紧这难得的喘息之机。陈默没有立刻调息,而是将意识沉入系统。刚才情况危急,他无暇查看,此刻危机暂解,系统似乎也恢复了部分功能。
【系统重启中……检测到宿主状态:濒危,能量点:0,精神力:枯竭。】
【检测到宿主接触并绑定特殊物品:【镇渊古剑】(初步绑定,状态:破损修复中23%)。【完整赤珏】(已与古剑融合)。】
【触发隐藏任务链:【上古之诺·其一】。任务内容:初步查明【镇渊】剑与赤珏的来历及使命。完成度:65%(基于现有信息推断)。奖励:能量点+2000(待领取),解锁【古器鉴定(初级)】模块。】
【警告:检测到遗迹深处存在高能空间波动(疑似门户),波动性质与【镇渊】剑\/赤珏高度相关。建议:在恢复基本行动力后前往探查。】
【宿主代理人苏柒柒状态更新:【共生锚点】稳定性回升至41%,识海封印松动度+5%,获得微量【镇渊】剑意滋养及未知记忆碎片。】
【代理妖虎‘烈风’状态:濒死(生命体征被未知力量强行稳定),龙血返祖进程中断并部分逆转,与赤珏\/苏柒柒\/本遗迹产生深度因果纠缠。】
信息不少。能量点依旧是零,但有个待领取的2000点!还有新模块!苏柒柒和烈风的状态也有了新变化。最重要的是,系统确认了那扇门户与【镇渊】剑有关。
“领取奖励。”陈默心中默念。
【能量点+2000。解锁【古器鉴定(初级)】模块。】
一股微弱的暖流融入身体,虽然对重伤杯水车薪,但好歹补充了一丝最本源的活力。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中多了一些关于辨认古老器物材质、纹路、能量回路的基础知识。
他立刻将目光投向手中的【镇渊】剑,发动【古器鉴定】。
【物品:【镇渊】剑(破损修复中)】
【品级:???(超出当前鉴定模块上限)】
【材质:龙骨(主)、星辰金精、虚空晶石、万载玄冥铁等。】
【状态:剑灵沉寂(深度受损),剑体曾断裂(已由完整赤珏初步弥合修复23%),威能万不存一。】
【特性:斩龙(对龙属及亚龙种生物特攻)、镇邪(对阴煞、怨念、邪祟能量绝对克制)、破法(对能量护盾、阵法有极强穿透性)。】
【核心:【完整赤珏】(上古龙族信物\/能量枢纽\/空间钥匙)。】
【当前绑定者:陈默(初步,因拔剑并注入灵力\/神识而建立微弱联系)。潜在契合者:苏柒柒(检测到高度共鸣及未知关联)。】
信息验证了他的猜测,也揭示了更多细节。剑灵沉寂,威能万不存一……刚才那一剑的威力,竟然还只是残损状态的极少部分?完整的【镇渊】剑该有多强?苏柒柒是潜在契合者……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在药力和各自功法调息下,众人的状态勉强稳定下来,虽然离恢复战力还差得远,但至少有了基本的行动和自保(逃跑)能力。
陈默首先起身,走到那扇巨大的黑色门户前。门户高逾十丈,宽约五丈,通体非金非石,入手冰凉沉重,表面雕刻的两条环绕巨龙栩栩如生,龙鳞纤毫毕现,龙目处镶嵌着早已黯淡的宝石,但依旧能感受到一股淡淡的龙威。门户中央,那个凹陷的孔洞,形状与完整赤珏一模一样。
荆十三娘、虎妖和柳青青也走了过来,看着这扇宏伟而神秘的门户。
“这后面……会是出路吗?”柳青青声音沙哑,带着希冀。
“也可能是更大的麻烦。”荆十三娘冷静道,“【镇渊】剑镇守于此,赤珏是钥匙。说明门后的东西,需要被镇压,或者……需要被严格看守。”
虎妖沉声道:“无论如何,总要试试。烈风等不起,我们也不能一直困在这里。陈坊主,赤珏和剑都在你手,你怎么说?”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陈默身上。
陈默抚摸着门户上冰凉的纹路,感受着【镇渊】剑传来的、与门户隐隐呼应的微弱脉动,又看了看昏迷的苏柒柒和奄奄一息的烈风。
开启门户,风险未知。可能找到出路,也可能放出更可怕的东西,或者陷入更深的绝境。
不开启,留在这里,随着时间推移,伤势恶化,资源耗尽,同样是死路一条。
“开启。”陈默做出了决定,语气坚定,“但要做好万全准备。门户开启的瞬间,可能发生任何事情。荆执事,你和小银负责警戒后方和两侧,防止有遗漏的怪物或其他东西偷袭。虎妖,你和柳姑娘护住苏柒柒和烈风,退到安全距离,一旦情况不对,立刻带着他们后撤,寻找别的掩体。我持剑在前,负责应对门户开启后的第一波变化。”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众人没有异议,这是当前最合理的安排。
荆十三娘带着小银退到平台边缘,警惕地注视着地宫其他方向。虎妖和柳青青将苏柒柒和烈风转移到一块巨大的、倒塌的石柱后面,紧张地看着陈默。
陈默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虽然依旧很糟)。他右手紧握【镇渊】剑,左手则托起那枚悬浮在剑柄上方的完整赤珏。
赤珏在他掌心缓缓旋转,散发着温润的赤金色光芒。他能感觉到,只需将赤珏按入门户中央的凹陷,门户便会开启。
就在他准备上前时——
“等等!”荆十三娘忽然低喝一声,目光锐利地看向地宫另一侧,那条他们来时通过的、此刻已被枯萎菌类堵塞大半的通道方向,“有动静!很轻微……但确实有东西在靠近!不止一个!速度不快,似乎在……摸索?”
众人心中一凛!这个时候,会是谁?是侥幸未死的菌怪?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陈默动作顿住,将赤珏收回怀中(赤珏可虚化融入持有者身体附近),紧握【镇渊】剑,转身面向通道方向,神色凝重。
虎妖也握紧了拳头,妖气暗自凝聚。柳青青抱紧了烈风,紧张地屏住呼吸。
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低低的、仿佛金属摩擦石壁的声响,以及……压抑的咳嗽声和喘息声?
是人?!而且,似乎状态也不太好?
终于,几个狼狈不堪、浑身沾满污秽、气息萎靡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那被菌类残骸堵塞的通道口挤了出来!
为首的,赫然是之前与虎妖分道扬镳的那两名陌生修士——使剑的和使盾的!只是此刻,他们比离开时更加凄惨,使剑修士的剑断了半截,使盾修士的盾牌更是布满了裂痕,几乎报废。两人身上都有新的伤口,脸色灰败,眼中充满了惊恐与疲惫。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竟然是……之前被菌怪袭击、重伤濒死的刀疤脸大汉(三名散修中幸存的那个)!他竟然没死,但状况极差,胸口包扎的布料已被黑血浸透,一条腿拖在地上,显然是断了,全靠两名修士搀扶才能走动。
更让人意外的是,他们三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摇摇晃晃、仿佛喝醉了酒般的矮小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道袍、头发胡子乱糟糟、脸上满是污垢的老头!他手里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边走边嘟嘟囔囔,正是之前给陈默送剑鞘、透露情报的那个馄饨摊老头!
“是……是你们?”使剑修士看到陈默等人,尤其是看到陈默手中那柄散发着无形威压的【镇渊】剑,以及地上菌母的灰烬和枯萎的菌巢时,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和劫后余生的狂喜,“你们……你们把这里清理了?太好了!后面……后面有可怕的东西在追我们!”
“老头?你怎么在这里?”陈默的目光却第一时间锁定在了那个神秘的老头身上,心中警铃大作。这老头太诡异了,先是送剑鞘,现在又出现在这绝地深处!
馄饨摊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看陈默,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镇渊】剑和身后的门户,嘿嘿笑了起来,声音沙哑难听:“缘,妙不可言。该来的,总会来。该开的门,也总要有人开。”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却让陈默心中一紧。
“后面追你们的是什么?”荆十三娘冷声问道。
“是……是那些‘活的’怪物!更多!更可怕!”使盾修士心有余悸,脸上血色尽褪,“我们离开广场后,想找别的路,结果走进了一条布满那种发光苔藓的岔路,越走越深,最后到了一个……到处都是那种半石化傀儡和发光蘑菇的地方!我们不小心惊动了它们,结果引出来一大群!比之前遇到的厉害多了!刀疤脸兄弟为了救我们,差点……还好后来这位老前辈突然出现,用奇怪的法子暂时引开了那些怪物,我们才逃到这里……” 他说着,敬畏地看了一眼那疯疯癫癫的老头。
陈默和荆十三娘对视一眼,心中了然。看来这遗迹中,类似的地宫或菌类巢穴不止一处,而且可能相互连通。这老头能在这地方来去自如,甚至能引开怪物,绝对不简单!
“老前辈,您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地?”陈默沉声问道,手中【镇渊】剑微微抬起。
老头对剑锋的寒意恍若未觉,只是咧嘴笑了笑,露出满口黄牙:“老朽?一个看门的,顺便……等人。等该来的人,等该开的门。”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陈默身后的黑色门户上,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深邃复杂的光芒。
“您知道这扇门后面是什么?”虎妖忍不住问道。
“知道,也不知道。”老头打了个哈欠,显得很是惫懒,“门后面,可能是生路,可能是死地,也可能……是另一个开始。关键,在于谁开,怎么开。”
他顿了顿,看向陈默手中的赤珏和【镇渊】剑:“钥匙在你手,剑也在你手。小姑娘(指苏柒柒)的状态,你也看到了。这门,你开是不开,何时开,怎么开……都在你一念之间。老朽只是个看热闹的,顺便……在必要的时候,推一把,或者,拦一下。”
这话充满了玄机,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
陈默眉头紧锁。这老头立场不明,目的不明,但实力绝对深不可测。他现在出现,是在暗示自己必须开门?还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开门?
“那些怪物,什么时候会追到这里?”荆十三娘更关心实际问题。
老头掏了掏耳朵,弹了弹手指:“快了,慢了,谁知道呢。那些东西,靠这里的死气和怨念活动,现在源头(菌母)被你们斩了,它们会渐渐失去活力,但彻底死透还要点时间。不过,被这几个小家伙惊动的那一群,现在正顺着气味往这边来呢。你们要是想开门,最好快点。要是不想开,也得赶紧找地方躲,或者……把老朽我供出去,看看它们吃不吃我这把老骨头。” 他说着,还自嘲地笑了笑。
情况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前有神秘门户,后有追兵(虽然可能正在衰弱),旁边还有个莫测高深、不知是敌是友的老头。
“陈坊主,怎么办?”荆十三娘看向陈默。
虎妖也看了过来,烈风的状态让他心急如焚。
陈默看了一眼昏迷的苏柒柒,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剑和赤珏,再看向那扇沉默的巨门,以及门边那疯癫却神秘的老头。
开,还是不开?
门后的未知,老头的意图,追兵的威胁,队友的状态……所有因素在脑海中激烈碰撞。
最终,他眼神一厉,做出了决断。
“开!”陈默斩钉截铁,“但不是现在!荆执事,虎妖,你们带人立刻在门户附近寻找可以利用的掩体或防御位置,布置简单的预警和障碍!那老头……”他看向馄饨摊老头,“前辈既然来了,想必也有自保之力。请自便,但若在开门时有所异动,休怪晚辈剑下无情!”
他必须掌控主动权!开门是必然,但要在相对可控、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开!同时,也要防备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头!
老头对陈默的警告毫不在意,只是嘿嘿笑着,找了块干净的石板坐下,从怀里摸出一个脏兮兮的酒葫芦,自顾自地喝了起来,仿佛真的只是个看客。
陈默不再理会他,立刻指挥众人行动起来。荆十三娘和小银利用地宫残存的石块和倒塌的傀儡,在门户前方左右两侧构筑简单的掩体。虎妖和柳青青将苏柒柒、烈风转移到门户侧面一处天然形成的岩凹里,相对隐蔽。那三名后来的修士(使剑、使盾、刀疤脸)也勉强帮忙,挪动一些较小的石块。
陈默自己则站在门户正前方约十丈处,【镇渊】剑插在身前,一边抓紧最后的时间调息,一边将意识沉入系统,试图从【古器鉴定】模块和已有的信息中,寻找关于安全开启门户、或者应对门后可能情况的线索。
时间,在紧张的准备中悄然流逝。
地宫另一侧,通道方向传来的窸窣声和低吼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追兵,就要到了!
而门户,依旧沉默地矗立着,仿佛在等待着最终的抉择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