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偏殿里，药香浓得化不开。
白玖玖站在门外，手里攥着那个空了的玉盒，指节泛白。太医们进进出出已经两个时辰，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汗珠。
“药熬好了！”一个小太医端着药碗跑过来。
老太医接过碗，快步进了内室。白玖玖踮起脚尖往里看，只瞥见床榻的一角。
林风走过来，递给她一杯茶：“喝点水吧，你脸色很差。”
白玖玖接过茶杯，手微微发抖。肩膀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她顾不上。
“殿下会没事的。”林风宽慰道，“有了雪心莲，毒一定能解。”
白玖玖点点头，喝了口茶。茶水是温的，却烫得她舌尖发麻。
又过了半个时辰，老太医终于走出来，擦着额头的汗：“殿下的毒已经解了大半，再服几剂药，应该就能痊愈。”
“人呢？醒了吗？”林风急切地问。
“还没有，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老太医捋着胡须，“最迟明早就能醒来。”
白玖玖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跌倒。林风扶住她：“你也该去休息了。”
“我想再看看他。”
林风犹豫片刻，点头：“去吧，别待太久。”
白玖玖推开门，走进内室。
夜霖珏躺在床上，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呼吸也确实平稳了。白玖玖走到床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
她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额头，又缩了回来。
山崖上的那一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三条赤色的狐尾在月光下展开，托住两人下坠的身体。他当时虽然半昏迷，但眼睛睁开了一瞬。
他看见了。
白玖玖咬住下唇。他醒来后会怎么样？会把她赶走吗？会叫人来捉妖吗？还是会像其他人类一样，露出恐惧和厌恶的表情？
“殿下……”她低声开口，声音有些哽咽，“你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夜霖珏没有回应，呼吸依然均匀。
白玖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抱着膝盖：“我知道你看见了。三条尾巴，很吓人吧？可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天。
白玖玖站起身，最后看了夜霖珏一眼，转身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她回头，夜霖珏还是闭着眼睛，但手指动了动。
错觉吗？
白玖玖摇摇头，推门出去。
门刚关上，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夜霖珏盯着房梁，眼神清明，哪有半分刚醒的迷糊。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她握过的温度。
其实他早就醒了，在太医灌药的时候就醒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索性继续装睡。
三条狐尾。
他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原来如此。
***
天刚亮，白玖玖就被林风叫醒了。
“殿下醒了。”
白玖玖猛地坐起来，心跳如擂鼓：“他……他说什么了吗？”
“说要见你。”
白玖玖的心沉到谷底。完了，他要算账了。
她磨磨蹭蹭地跟着林风走到偏殿，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夜霖珏靠在床头，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不错。
“殿下。”白玖玖低着头行礼。
“过来。”夜霖珏的声音很淡。
白玖玖慢吞吞地挪过去，离床还有三步远就停下了。
“再过来些。”
她又挪了一步。
夜霖珏皱眉：“你在怕什么？”
“我……”白玖玖抬头看他，又迅速低下头，“没有。”
“坐。”夜霖珏指了指床边的椅子。
白玖玖坐下，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着挨训的孩子。
夜霖珏看着她紧张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听说你去找了雪心莲？”
“嗯。”
“哪里找的？”
白玖玖心头一紧：“就是……一个朋友那里。”
“什么朋友这么厉害，连雪心莲都有？”
“就是……以前认识的。”白玖玖支支吾吾。
夜霖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肩膀怎么了？”
白玖玖下意识地捂住左肩：“没什么。”
“过来我看看。”
“真的没事——”
“这是命令。”夜霖珏的语气不容拒绝。
白玖玖咬咬牙，走到床边。夜霖珏伸手，轻轻拉开她的衣领——肩膀上的伤口虽然包扎过了，但血迹还透过纱布渗出来。
“这是刀伤。”夜霖珏的声音沉了下去，“你去找雪心莲的时候受的伤？”
白玖玖没说话。
夜霖珏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伤口边缘，白玖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疼？”
“不疼。”白玖玖摇头。
夜霖珏收回手，靠回床头：“你为了救我，连命都不要了？”
“殿下对我有恩。”
“就因为这个？”
白玖玖咬住下唇，没回答。
两人沉默了片刻。
“山崖下的事，”夜霖珏突然开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玖玖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滚圆。
夜霖珏闭上眼睛，声音很轻：“从跳崖开始，到醒来之前，我什么都不记得。你说是吧？”
白玖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他在装傻。
他明明看见了她的狐尾，却选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殿下……”
“我累了。”夜霖珏打断她，“你也去休息吧。”
白玖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夜霖珏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像是真的睡着了。
她轻轻关上门。
夜霖珏睁开眼，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
林风推门进来：“殿下，皇上派人来了。”
“让他进来。”
一个太监走进来，躬身行礼：“奴才参见七殿下。皇上听闻殿下遇刺，特命奴才前来探望。”
“父皇有心了。”
“皇上还说，”太监压低声音，“此事必须彻查。敢在京城行刺皇子，简直无法无天。”
夜霖珏淡淡一笑：“劳烦公公回禀父皇，儿臣无碍，请父皇放心。至于刺客……儿臣自会查清。”
太监应声退下。
林风关上门，走到床边：“殿下，那些刺客的身份，属下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
“说。”
“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标识，但属下查到，最近有一批江湖杀手进京，住在城南的客栈里。”
“江湖杀手？”夜霖珏眯起眼睛，“谁有这么大的手笔，能请动这么多高手？”
“这个……”林风迟疑片刻，“属下还在查。”
“不用查了。”夜霖珏冷笑，“除了我那位好三哥，还有谁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我的命？”
林风脸色一变：“三皇子？可他为何——”
“因为母后要给我指婚。”夜霖珏的声音很淡，“他怕我娶了苏家女，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那我们要不要——”
“不急。”夜霖珏摆手，“让他再蹦跶几天。现在最重要的是养伤。”
林风点头，正要退下，夜霖珏又叫住他。
“白玖玖的伤怎么样了？”
“属下已经让太医去看过了，是外伤，伤口很深，需要静养。”
“给她用最好的药。”夜霖珏顿了顿，“另外，这次的事不要对外声张。就说是山贼劫道，我受了点轻伤。”
“是。”
林风退下后，夜霖珏闭上眼睛。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三条赤色的狐尾，在月光下如火焰般绚烂。
他养了一只小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