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诚在院中来回踱步,青石板上几乎要被他踏出凹痕。保大还是保小?这个念头在他脑中反复撕扯。
保大?可青云大师说过,此胎必出凤命之女,这是伯府东山再起的唯一希望。保小?如今伯府早已捉襟见肘,库房里老鼠都要饿死,若真成了鳏夫,怕是连续弦的聘礼都凑不齐。
正当他焦灼难安时,产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啼哭,像小猫叫唤。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哭声此起彼伏,竟似没有尽头。
爹,是娘生了吗?老大顾学礼紧张地拽着他的衣角,小手冰凉。
顾诚这才回过神,怔怔地点头:好像......生了。
一、二、三......老三顾学信扳着手指数得晕头转向,爹,这到底生了几个啊?怎么数都数不完?
这时产房帘子掀起,三个稳婆各抱着襁褓走出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恭喜伯爷!夫人真是好福气,一口气得了五位千金!只是孩子多了些,个头都小,得精细养着......
五个......都是女儿?!
顾诚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五个女娃,还要精细养着?
那点微薄的家底如何经得起这样折腾?更可怕的是——五个女儿,究竟哪一个才是大师口中的?
他望着稳婆怀中那个瘦小得仿佛一碰就碎的婴孩,心头涌起一阵灭顶的绝望。
管家!他猛地回过神,声音嘶哑,你快带人去别院看看,二夫人回来了没?乔氏不是说在林氏生产之前会回来吗
此刻的他,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乔青的身上。
稳婆们抱着啼哭的婴儿,手臂早已酸麻。为首的稳婆不得不再次开口:伯爷,这孩子我们也接生完了,我们这几个老姐妹还赶着去下一家呢......
经过稳婆这一提醒,顾诚这才反应过来。五个襁褓都在稳婆手里颤巍巍地抱着。
张嬷嬷!他朝产房厉声喝道,你快些出来把孩子给抱住!还待在屋里做什么!
张嬷嬷闻声跑了出来,手上还沾着血水:伯爷,夫人屋子里还没有清理好呢,伯爷你先把小姐们抱着吧!说完又急匆匆跑回了屋子。
顾诚这才仔细环顾四周,惊觉院子里竟空无一人。往日里穿梭往来的丫鬟婆子,此刻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学礼,他强压怒火,你去看看这些个下人死哪里去了,怎么要人的时候一个都不见!
十岁的顾学礼怯生生回道:爹,前段时间你不是将这些下人都给放了吗?现在府里就只有一个厨娘、张嬷嬷,还有就是赵管家了。
这话如同当头棒喝,让顾诚猛地清醒。是了,为了节省开支,他连那些签了死契的下人都打发走了——有钱的自己赎了身去,没钱的又被他转手卖给了人牙子。
现在的安乐伯府,就剩下几个经营不善的铺子和这座空荡荡的府邸。连三个儿子的学业,也因交不起束修而中断了。
几个稳婆一听这话,脸上的喜色顿时挂不住了。这偌大的安乐伯府居然连下人都养不起了,那她们今天岂不是要白跑一趟?
学礼,学信,学义,你们将妹妹们看好,爹去看看你们娘。顾诚何尝不知道稳婆的言外之意,但现在他身无分文,只得去让林氏想办法?
就这样,三个稳婆抱着五个孩子在院子里干等了近半个时辰,顾诚才从林氏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来到三个稳婆面前,将一荷包递到她们手上。又让三个儿子一人抱一个婴儿,自己勉强抱了两个,这才让三个稳婆脱身。
为首的稳婆捏了捏轻飘飘的钱袋子,脸上不动声色,带着两个老姐妹快步离开了安乐伯府。
王姐姐,这可是我接生以来遇到最抠的一户人家了。刚拐过街角,刘稳婆就忍不住抱怨,平时我们去那些平常老百姓家里,接生钱都不止这个数啊!
可不是吗,另一个稳婆附和道,就平常老百姓家最少也要给二百文,还有红鸡蛋、喜饼之类的。这安乐伯府也太......
好了,姐妹们,王稳婆叹了口气,你们都知足吧。刚才没听见吗?这安乐伯府连下人都养不起了,如今又添了五张嘴。咱们没有空手而归,已经算是不错了。
几个稳婆刚离开,院内的哭声又响了起来,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