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孙氏背着满满一篓猪草回来了。
她累得满头大汗,手上被草叶划了好几道口子,衣裳也沾满了泥。一进院门,就闻到灶房里飘出的肉香,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赵氏正端着一碗红烧肉从灶房出来,看见孙氏,眼皮都没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猪草放后院去”
孙大凤端着饭碗从堂屋出来,身上还穿着那件新衣裳,看见孙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板。
“看什么看?”赵氏瞪了孙氏一眼,“还不快去!还想不想吃饭了?”
孙氏咬了咬嘴唇,默默背着背篓往后院走。
经过堂屋时,她瞥见桌上摆着一盘红烧肉、一碟炒青菜,还有热腾腾的米饭。孙老根和孙大凤已经坐在桌边,孙大凤正夹起一块肉往嘴里送。
等她把猪草都收拾好,天已经全黑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堂屋,桌上只剩些残羹冷炙。赵氏坐在灯下纳鞋底,头也不抬:“饭在锅里,自己去盛。”
孙氏掀开锅盖,锅里只剩小半碗稀薄的粥水。她并不意外——这样的晚饭,是她过去十多年里早已习惯的。
她端着碗怔怔出神,小口小口地喝着稀粥,整个人沉浸在茫然的思绪里,似乎完全忘了跟她一起来到这里的刘青山。
而此刻的刘青山,正在冰凉的河水中拼命挣扎。
他趁着傍晚无人留意,偷偷想往家的方向跑,却不熟悉村里的路,一脚踩空滑进了河里。
他用力扑腾着,一声声“救命”喊得嘶哑凄厉,可天色已暗,河边早已无人经过,只有哗哗的水声吞没了他微弱的呼救。
孙氏喝完粥,默默走回柴房。角落里早铺好了一床破旧棉絮,她蜷着身子躺下,裹紧被子。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突然一个激灵——晚饭时,似乎一直没看见青山!
她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起来,放声大喊:“青山!青山!你在哪儿?!”
凄厉的喊声划破了夜的寂静,惊动了正屋里的赵氏和孙大凤。
“二凤!大半夜的嚎什么丧!”赵氏披着衣服推门出来,满脸不耐烦。
“娘!青山不见了!青山不见了啊!”孙氏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什么?青山不见了?”赵氏一愣,这才想起来晚饭时确实没见到那孩子。
“这孩子……不会是偷偷跑回家了吧?”孙大凤在一旁猜测道。
“回家?他根本不认得这里的路!”孙氏急得直跺脚。
“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出去找啊!”赵氏这下也慌了神。
孙氏第一个冲出院门,夜黑得不见五指,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口跑,声音已经喊得劈了岔:“青山——青山啊——你在哪儿——”
赵氏也慌了,一边催促孙大凤去左邻右舍叫人,一边自己提着灯往河边方向走。
她知道村后那条河,白天看着水流不急,可夜里涨水,深浅难测。
“这死孩子,跑哪儿去了……”赵氏嘴上骂着,心里却一阵阵发紧。要是刘青山真在她这儿出了事,别说摇钱树没了,刘守财能把她家房子都掀了。
村里几户人家被惊动了,陆续有人提着灯出来。
孙父也醒了,听明白事由,闷声不响地抄起根长竹竿就往河边赶。
“分头找!河边、林子边、草垛子后头,都仔细看看!”有年长的汉子站出来吆喝。
孙氏已经快疯了。她跌跌撞撞地沿着河边跑,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只一遍遍喊着“青山”。冰冷的河水溅湿了她的裤脚,她也浑然不觉。
突然,她脚步一顿。
隐约的,好像有微弱的扑腾声,夹杂在流水声里。
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没错,是从下游一处芦苇荡方向传来的!
“在那边!在那边!”孙氏撕心裂肺地喊起来,不管不顾地往芦苇丛里冲。荆棘划破了她的脸和手,她也顾不上疼。
芦苇深处,水面上果然有个小小的黑影在沉浮。月光照出一张惨白的小脸,不是刘青山又是谁!
他已经没什么力气扑腾了,只剩一只手还勉强抓着一段枯芦苇秆,身子大半没在水里。
“青山!抓住!娘来了!”孙氏想也不想就要往河里跳。
紧随而来的孙父一把拽住她:“你下去顶什么用!拿竹竿!”
几个赶来的村民也到了,七手八脚地将长竹竿伸过去。
刘青山已经意识模糊,凭着本能死死抓住竹竿。众人合力,总算把他从冰水里拖了上来。
此时的刘青山浑身湿透,嘴唇冻得青紫,躺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