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记忆并不完整,却足以让他明白很多事情——明白自己现在是谁,明白这个“家”之前发生了什么,
明白父亲和“娘”之间那冰冷紧张的关系从何而来。
他……不是原来那个被母亲带偏了、令父亲失望的刘青山了。
他静静躺着,梳理着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他是谁?他记得自己原本好像在一个很冷很黑的地方飘着,快要散了
然后……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拉住了他,把他带到了这里,塞进了这具温暖的身体里。那个声音……让他好好活。
那么,他现在就是刘青山了。是这个家的孩子。
几乎不需要太多挣扎,这个拥有纯净灵魂的孩子,心里便有了清晰的选择。
他想要一个安稳的、不被憎恨充斥的家。
他想要那个看起来严肃、却会在记忆深处偶尔流露出关切的父亲。
他慢慢坐起身,动作还有些生疏。环顾这间虽不华丽却干净整洁的屋子,阳光从窗棂洒进来,暖洋洋的。
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刘守财端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小心翼翼探进头来。
看到儿子已经坐起,正睁着一双清澈却有些陌生的眼睛望着自己,刘守财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刘青山(新的)看着父亲,抿了抿嘴唇,小声开口道:“爹……我饿了。”
这一声“爹”,声音不大,却在刘守财心头漾开圈圈涟漪。
“……哎。”刘守财喉咙有些发干,应了一声,快步走进来。
他将粥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想说什么,却又一时语塞,只是笨拙地伸手,似乎想摸摸孩子的头,却在半途僵住,最后只生硬地说了句:“醒了就好……先喝点粥,小心烫。”
刘青山(新的)看着他有些无措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陌生而产生的紧张,莫名消散了些。
他乖乖地点点头,自己伸手想去端碗,动作还有些不稳。
“我来吧。”刘守财见状,连忙端起碗,舀起一勺,习惯性地吹了吹,才递到孩子嘴边。
刘青山张开嘴,温热的米粥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米香。他小口小口地吃着,不时抬眼偷偷看刘守财。
刘守财喂了几口,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身上……还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刘青山摇摇头,咽下口中的粥,小声道:“不疼了……就是,没什么力气。”
“嗯,法师说了,你魂魄刚稳,要好好养着。”刘守财说着,又舀了一勺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刘青山眼神里适当地流露出一些茫然和恐惧,他瑟缩了一下,仿佛回想起极其可怕的事情,声音微微发颤:
“爹……我、我其实……在外祖家的时候,就知道错了。我想跑回来,跟您认错……可是,可是路上不小心……掉到水里了。”
他抬起眼,那清澈的眸子里浮起一层水汽:“水里好冷,好黑……我以为我要死了。后来……后来我好像是醒过来了”
“但又好像没醒……我飘在空中,能看到自己的身体,我想回去,可是怎么都回不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占了我的身子……”
他伸出小手,怯生生地抓住刘守财的衣角,带着哭腔继续说:
“再后来……就是昨晚……我被绑在柱子上,好疼……有火,有念经的声音……那个占了我身子的东西好像被扯出去了……我又看到了我的身体……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吸了吸鼻子,眼泪终于滚落下来:“爹……我好害怕……我怕我再也回不来了……我怕你不要我了……”
刘守财听得心头巨震。原来真的如大嫂所说。被邪物占了身子!难怪……难怪一切如此反常!
他放下粥碗,一把将儿子瘦小的身子揽进怀里,手臂有些发抖,声音也哑了:“不怕了,青山不怕了……是爹不好,爹没早点发现……让我的青山受苦了……”
“现在好了,都好了,那坏东西被法师赶走了,你回来了,爹在这儿,爹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孙氏在屋外听到儿子的哭声,心焦如焚,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门闯了进来。
“青山!娘的儿啊!你可算醒了!让娘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扑到床边,伸手就想去拉刘青山。
然而,她的手刚碰到刘青山的胳膊,孩子就像被烙铁烫到般猛地一颤,随即放声尖叫起来:
“爹!我不要她!就是她!就是因为她,我才会掉到水里去的!她坏!她是坏人!”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孙氏心窝。
“青山……你、你说什么?娘怎么会……娘疼你还来不及啊……”
刘守财脸色一沉,迅速将儿子揽入怀中,用身体隔开孙氏:
“孙氏!你没听到吗?青山不想见你!他如今好不容易安生,你还要来搅扰?出去!”
“出去”二字,炸醒了孙氏另一段记忆——…杀了人!她杀了人!官府迟早会找来!
儿子……儿子看起来没事了,有刘守财护着……而她,是个杀人犯!留在这里.......
她蓦地转身,跌跌撞撞就朝门外冲去!
可她刚冲出刘家院门,还没辨清方向,就迎面撞上了几个身着皂衣、面色冷峻的官差!
为首的捕快,一眼就锁定了她身上未来得及完全洗净的暗红污迹。
“孙氏?村东王老汉昨夜毙命,屋内唯你不见踪影。跟我们走一趟县衙吧。”
话音未落,铁钳般的手已牢牢扣住了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