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了白雪那只不请自来的“绿茶”之后,林山和苏晚萤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虽然两人依旧分屋睡,说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但,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尴尬和疏离却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大半。
苏晚萤不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当成一个透明人,整天躲在屋子里。她开始尝试着走出房间走出院子去接触这个对她来说既陌生又新奇的世界。
林山呢也改掉了以前那副“钢铁直男”的臭脾气。虽然话依旧不多但眼神却不再像以前那么冰冷。偶尔看到苏晚萤又在犯什么“生活不能自理”的低级错误时,他甚至还会咧开嘴,露出一个充满了嘲笑意味的笑容。
两人之间,开始有了一丝…烟火气。
日子就在这种平淡而温馨的氛围中,一天天地过着。
转眼,就进了十月。
长白山的秋天,是短暂的。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那漫山遍野的、如同火焰般绚烂的红叶就在一阵萧瑟的北风中落尽了。
天,越来越短。
风,越来越冷。
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冰冷刺骨的、属于冬天的味道。
对红松屯的山里人来说,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提醒他们,一年中最漫长、最严酷的考验即将来临的信号。
“猫冬”,要开始了。
整个村子,都陷入了一种紧张而忙碌的氛围之中。
家家户户,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长达半年的冰封期做着最后的准备。
林山家,自然也不例外。
这可以说是他两辈子以来,过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冬天。
他格外地上心。
“得赶紧把剩下的柴火都备足了!不然等大雪一封山,想砍都没地方砍去!”
“还有这墙缝都得用新和的泥,再糊上一层!不然晚上那小北风‘嗖嗖’地往里灌能把人冻成冰棍!”
“对了!还有咱家那几块肉干也得赶紧熏了,挂在房梁上。不然等天一冷就该招耗子了!”
林山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每天都在院子里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
他先是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一个人,一把斧头,硬生生地从后山砍回来了一座小山似的柴火垛,把自家那宽敞的院墙都给堆得满满当当严严实实。
然后他又把前段时间攒下来的那些猎物一股脑地,都给处理了。
兔子肉、狍子肉用盐和从山上采来的天然香料,仔细地腌上做成一串串的腊肉,挂在屋檐下风干。
剩下的那些骨头他也舍不得扔,全都剁成小块准备留着冬天熬汤喝。
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杂着柴火和肉香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味道。
苏晚萤看着眼前这个充满了干劲的男人看着这个一天比一天充实的家,那颗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彻底地,安定了下来。
她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家贡献着一份力量。
当她看到林山只是简单地在院子角落里,挖了一个浅坑,准备把从村民那里换来的土豆和白菜就那么直接埋进去时她那“理论派”的强迫症又犯了。
“不行!不能这么存!”她摇着头,一脸的严肃。
“咋了?不都这么存吗?”林山有些不解。
“书上说,咱们这边冬天太冷地会冻得很深。你这么直接埋用不了半个月,这些菜就都得冻成冰疙瘩没法吃了!”
苏晚萤一边说,一边又翻出了她那本宝贝得不行的《农业基础》指着上面的一幅插图开始给林山“上课”。
“你看科学的菜窖必须得挖得足够深,至少要在一米五以下,这样才能保证恒温。”
“而且底下要铺一层干沙土用来吸收潮气。菜和菜之间还得留有空隙,保证通风,不然容易腐烂。”
“最关键的是上面要盖上厚厚的草席和泥土,只留一个通气孔…”
她讲得头头是道,专业术语一个接一个把林山这个在山里混了两辈子的“老油条”给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行…行吧。”林山看着她那副“好为人师”的、亮晶晶的模样,心里一阵好笑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听你的都听你的。你说怎么挖咱就怎么挖!”
于是,在苏总工程师的“亲切指导”下林山这个“施工队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浩大工程。
挖坑,铺沙码菜封土…
一个完全符合“科学标准”的、崭新的、超大容量的菜窖,很快就在院子的一角顺利竣工了。
解决了蔬菜的储存问题苏晚萤又把目光,投向了那些吃不完的、眼看着就要放坏了的大白菜上。
“林山,咱们把这些白菜腌成酸菜吧?”
“酸菜?”林山愣了一下“那玩意儿,我可不会弄。”
“我会!”苏晚萤拍了拍胸脯一脸的自信,“我…我看书学的!”
于是,两人又开始叮叮当当地忙活了起来。
洗菜切菜,烧水码缸…
在苏晚萤这位“理论大师”的指挥下,好几口从镇上新买来的大陶缸很快就被码得满满当当的大白菜和撒了粗盐的热水给彻底填满了。
看着那几口即将为他们提供一个冬天维生素来源的大缸林山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发现自己这个媳妇,虽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她那颗小脑袋瓜里装的东西是真他妈管用!
这哪里是娶了个媳妇回来?
这分明是请了个“农业技术顾问”回家啊!
夜,深了。
屋外,北风开始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屋里,却温暖如春。
新砌的火炕烧得暖烘烘的。炕桌上,一盏明亮的煤油灯,将整个屋子都照得一片橘黄。
林山盘腿坐在炕上就着一碟苏晚萤刚腌好的爽口小咸菜美滋滋地,喝着从村里换来的劣质烧刀子。
酒很辣,烧得喉咙火辣辣的疼。
但他的心里,却很暖很踏实。
他看着眼前这满满当当的家。
墙角,是堆积如山的、足够烧到明年开春的柴火垛。
窗外,是挂得满满当当的、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腊肉和风鸡。
脚下,是埋得满满当当的、足够吃一个冬天的土豆和白菜。
米缸里,也装满了用猎物换来的、金黄的小米和雪白的苞米面。
他重生回来所追求的,不就是这样一份安稳和富足吗?
他抬起头,看向炕的另一头。
苏晚萤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件他那早已破烂不堪的旧棉袄一针一线地极其认真地,为他缝补着。
灯光,柔和地洒在她的侧脸上给她那本就清丽的容颜更增添了几分动人的、属于妻子的温柔。
林山看着她心里某个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他第一次,由衷地感到。
这个地方,才终于有了一点…“家”的样子。
“那个…你看什么呢?”苏晚萤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脸上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没…没什么。”林山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端起酒碗猛地灌了一大口,然后岔开话题道“这天是越来越冷了。估摸着,用不了几天就该下第一场雪了。”
“下雪?”苏晚萤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东北的雪是不是…很大?”
“大?”林山笑了笑得有些豪迈“那何止是大!等真下起来,那都是用瓢泼的!一晚上的功夫就能把门给你堵死!到时候整个冬天,咱们哪也去不了就只能窝在家里,‘猫冬’了。”
“那…那冬天,你还上山打猎吗?”苏晚萤又问道。
林山看着窗外那黑漆漆的夜色,眼中却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猎人的、兴奋的光芒。
“当然。”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有些神秘。
“对咱们这种人来说…”
“这严酷的冬天有时候也意味着,独特的…机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