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几度春秋,风云流转不息。
自那日百川院前惊天一战,四顾门旧事彻底了结。
李相夷以雷霆手段整顿江湖,将百川院多年积累的财富尽数清点,全数抚恤给了当年跟随他出征东海却不幸战死的五十八位兄弟的遗孤。
那些曾经显赫一时的院落如今已改作善堂,专门收容阵亡侠士的子女。世上再无百川院,只有一座座无声诉说着过往的功德碑。
关于单孤刀与李相夷的恩怨,早已在莲花楼主夫妇游历江湖时有意无意的点拨下,随着某些关键证据的浮现而真相大白。
单孤刀身败名裂,早在多年前便因阴谋败露、武功尽失后无人问津,郁郁而终,落得个凄凉收场。
这一日,李莲花带着夕瑶,再次来到了师父漆木山,以及爹娘、兄长的坟前祭拜。
与初醒时的迷茫空荡不同,此刻的他,心境已然平和许多。
这些年的游历,这些年的救死扶伤,身边人润物细无声的陪伴与爱,早已将那份被背叛的尖锐痛楚和碧茶之毒带来的绝望,磨平了许多棱角。
他仔细地擦拭着墓碑,摆上祭品,斟满酒杯。夕瑶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一同行礼。
山风拂过,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祭拜完毕,李莲花望着墓碑,沉默良久,仿佛在与过往做一场彻底的告别。
就在这时,夕瑶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柔软,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仰起头,看着他清瘦却不再那么萧索的侧脸,眼眸清澈而坚定,声音轻柔,却如同惊雷般响彻在李莲花的心间:
夫君,她唤他,这些年来她一直如此称呼,此刻却带着不同以往的、郑重的意味,师父和爹娘兄长安息,你的心结也已了了大半。待你尘念圆满之时,或许便是......我们真正成婚之期?
李莲花浑身猛地一颤,霍然转头看向她。
成婚?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那扇紧闭的、名为的闸门。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毫无保留的深情,她一次次用行动证明的,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与他内心深处那害怕失去她的巨大恐慌猛烈撞击在一起。
他一直不敢提,不敢想,仿佛不去触碰,这偷来的幸福就能永远持续下去。
可此刻,她如此平静而坚定地问了出来。
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不再是当年东海边混着血与恨的灼热,也不是碧茶毒发时意识模糊的冰冷,而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混合着无尽感激、深沉爱意、以及终于被救赎的委屈与释然的滚烫热泪。
他看着她,看着这个在他最狼狈不堪时出现,用漫长光阴一点点将他从地狱边缘拉回,教会他重新去爱、去信任的女子,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夕瑶看着他汹涌而出的眼泪,心疼地抬手,用指尖轻轻为他拭去。她的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
夫君,她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坚定地望入他泪眼朦胧的眼底,夕瑶很爱你。不是因为你曾经是谁,只是因为你是我遇见的李莲花,是陪我走过这些年的夫君。我想和你,堂堂正正地拜堂成亲,想和你......长相守。
长相守三个字,彻底击溃了李莲花最后的防线。
他猛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山风轻柔,拂过坟前萋萋芳草,仿佛来自先人的温柔祝福。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好......好......他哽咽着,反复说着这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们成婚......我们长相守......
他不再害怕了。无论她来自何方,这五年的陪伴是真的,她眼中的爱意是真的,她此刻求嫁的真心是真的!这就够了!
他们的婚礼,没有惊动太多人。
只在云隐山,在师母芩婆和几位故交的见证下,对着天地,对着师父父母的在天之灵,郑重地拜了堂。
没有凤冠霞帔,夕瑶只穿着一身她自己缝制的、绣着日月同辉纹样的红色嫁衣,却美得惊心动魄。李莲花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正红锦袍,虽依旧清瘦,眉宇间却再无阴霾,只有满溢的幸福与温柔。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三拜之后,礼成。
就在两人直起身,四目相对的瞬间,异变陡生!
李莲花只觉得神魂深处,那禁锢了他五年、让他记忆空茫的封印,如同遇到暖阳的冰雪,轰然碎裂!磅礴的记忆洪流瞬间冲垮了阻碍,属于李莲花的,属于李相夷的,属于相夷金乌妖尊的......所有被尘封的过往,如同璀璨的星河,在他识海中彻底复苏!
就在记忆洪流冲刷而来的瞬间,他的身体比意识更先做出反应——那紧紧拥抱着夕瑶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仿佛这是跨越了万年时空的本能。
他的眼神在刹那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李莲花的温和通透,到李相夷的锐利桀骜,最终沉淀为相夷金乌妖尊那历经万古、俯瞰众生的深邃与威严。
周身气息虽因此界法则压制未曾完全恢复,但那属于洪荒顶尖大能的灵魂威压,已无声地弥漫开来。
芩婆和几位宾客皆是一怔,只觉得眼前的李莲花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变得......高不可攀,令人心生敬畏。
夕瑶指尖微动,一缕柔和的神力如清风般拂过院落,将那令人心悸的威压隔绝在内,芩婆等人只觉得方才一瞬的窒息感恍若错觉,只余下对新人由衷的祝福。
夕瑶看着他眼神的变化,感受着那熟悉到令她灵魂战栗的气息,泪水再次涌上眼眶,却是喜悦的泪水。
她的夫君......
李莲花,不,此刻他是完全苏醒的相夷金乌妖尊。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抚上夕瑶带着泪痕的脸颊。
他的目光复杂无比,有愧疚,有心疼,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更有那历经磨难却愈发坚不可摧的深情。
然而,在这属于妖尊的深邃眼眸最深处,却骤然迸发出一抹属于李莲花的、近乎幼稚的狂喜和急切。
他想起了这五年憋屈的之路,想起了那些自己吃自己醋的日日夜夜,想起了那份害怕成为的委屈!
他猛地将夕瑶紧紧搂进怀里,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山风轻柔,拂过坟前芳草,仿佛来自先人的祝福。他把脸埋在她颈窝,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像个终于得到确认的孩子般,急切地、带着哭腔追问:
现在......现在只有我是你夫君了吗?那个......、眼瞎的......真的都是我?
这带着浓浓醋意和委屈的追问,与他妖尊的威严形成了奇异的反差。那五年的患得患失,在此刻尽数化为待确认的迫切。
夕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哭腔的追问弄得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心中顿时被无尽的酸软和好笑填满。这个傻子!记忆恢复了,倒是对自己吃醋这件事记得格外清楚!
她在他怀中用力点头,仰起脸,无比清晰、无比郑重地回应:
是!只有你!从头到尾,都只有你——李相夷,李莲花,我的相夷金乌妖尊!
听到这确凿无疑的答案,相夷金乌妖尊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他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发出一声似哭似笑、如释重负的喟叹。
那困扰他五年的、关于的委屈和不安,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
片刻后,他抬起头,已恢复了那睥睨天下的妖尊气度,只是眼底深处,那份独属于夕瑶的温柔与缱绻,愈发浓烈。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温柔、却也带着无上威严的弧度,声音低沉而缱绻,仿佛跨越了万水千山,终于抵达:
夫人......
夫君在此。
你唤我,他指尖拂过她的唇,眼神专注得如同凝视着自己的整个世界,我总是要来的。
他牵起她的手,那温暖而坚定的触感,与五年前一般无二。
我们,他看着她,眼中是星辰大海,也是唯一的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