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的悠然自得让全场无语。
而她似乎丝毫不受干扰的演绎,让已经停下演奏的乐团成员们在面面相觑的短暂静默后,默默的重新捡起了自己的乐器。
很快,一个两个三个,不同的乐器声重新滑入舞曲中,就像是中途被短暂打断的聚会,又再次的等来了快乐的舞者们。
评委席上的三个评委,拍桌的那位因为云朵的熟视无睹而脸色铁青,另外两位,则一位咬着腮边软肉,忍着已经蔓上嘴角的笑;另一位的左手托着另一只手的手肘,食指微曲在鼻下,眼角带笑。
他们也忍了一早上了,终于,现场碰上个硬茬。
很好很好,这回不止他们两个“资历浅”“没眼光”跟那老江湖杠了,那位拉小提琴的姑娘,脾气看起来没她的样子那么甜美柔软。
云朵以为还会再听到几声拍桌,却奇怪的毫无打断的奏到完结。
完结后,云朵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恭敬有礼的向评委席的诸位行了个礼。
她的腰都还没弯下去呢,就听到正中的那位年纪稍长的评委道:“荒谬,太荒谬了!”
他说:“你聋了吗?拍桌子听不见吗?……”
他说:“你以为你现在有点名气了,有人要签名了,就红了?飘了?…”
他还想继续叭叭,云朵却说:“听到了。”
她就说着三个字,然后停下。
全场安静,以为她会再多解释几句。
但大家看见了她和那尖酸评委的对望,以及坦坦荡荡的沉默。
呃……
全场脚趾扣地。
评委更生气了:“那为什么不停下??”
云朵理直气壮:“因为没有拉完啊。”
全场:……
勇士,是真勇士。
没得喷。
但其实她确实也没有做错,因为之前对的流程的时候就说了,每个小组都需要演奏三分钟。
上来半分钟就让停止演奏的评委,真的能在半分钟里听出什么来吗?
大家窃窃私语,会场内响起了细碎的声音。
那评委脸色铁青:“你是觉得自己有点知名度,所以才不尊重师长,才会这么飘吗?”
换了个世界,却还是那套老伎俩。
正常的规则说不过去,就开始把话题拖拽到尊师重道上。
不听话就等于忤逆,再说重一点,就是大逆不道了。
云朵啊了一声,惊喜道:“我已经算是有点知名度了吗?”
她根本就不接茬。
一左一右坐的那俩评委没崩住,直接笑出了声。
声音不大,他俩赶忙掩饰:“拉得吧,确实还可以。”
乐团里,姚双撇撇嘴。
还可以。
这叫还可以。
云朵说:“谢谢谢谢。”
可中间那位显然更有发言权的评委道:“但不能晋级。”
他用了“但”字,证明他其实也承认的,云朵拉得不错。
可他说不能晋级。
王纬其实最开始是准备对这姑娘发作的。
都长这么大一个人,也不是小朋友,来参加这么个小比赛,就证明混的不怎么样。
王纬今天平等的鄙视着所有来参赛的成年人。
音乐这一行靠的是天赋,音乐神童莫扎特年纪大了之后都被人诟病说江南才尽,更何况这些年纪轻轻时就没有展露过才华的人?
没什么好货色。
要不是这比赛的出场费给得还可以,王纬是不想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里的。
他来了,但心气不是很顺。
这几年来,他靠着老本在圈子里混得一般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也听见有人说他江郎才尽,再写不出好曲子。
实话实说,他就写过一首知名度高些的。
能在音乐圈混出点儿地位,全因为他比较会钻营,比较会为自己造势。
但长久的没有新的被大众广为流传的作品,就像是一棵努力强撑起的大树,外强中干的,他只剩下了点评这些弱者时毫无顾忌的尖酸刻薄。
可这让心里头已经自卑得要死的他威风凛凛。
他习惯了高姿态的对人指指点点,这一行又很看重辈分资历,旁边又坐的是俩小年轻。
虽然偶尔顶嘴,但大体上还是尊重他的。
所以,他这一早上是有点肆无忌惮了。
云朵的揣着明白装糊涂,非常像是恶意挑衅,此刻,彻底的惹恼了他。
可开口向云朵前,他突然认出了云朵手里的提琴。
最近这姑娘的视频挺有点热度,他在手机上看过一眼。
也就一般般吧。
炫技成分明显。
他没多瞧,年轻人就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没什么好研究的。
但此刻,他认出了云朵手里的那台瓜琴。
价值不菲。
于是,他才刚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攻击目标瞬间从云朵变成了她旁边的,乐团里的其他人。
尖酸三件套:长相、身材、着装。
没什么新意。
要是拿这些来攻击云朵,她不会破防。不仅仅是因为她超高的配得感,也因为她从来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形象没什么好诟病的。
可对于外貌瑕疵明显的乐团其他成员,这样的攻击就显得非常猛烈。
云朵举起手,发问:“请问一下……”
现在是在选出道练习生,还是在选谁的乐器弹奏得好?
噗嗤。
靠左的那青年评委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于是,王纬的骂被迫终止。
他放过了很可能有点儿背景的云朵和她的乐团,但云朵没有放过他。
云朵用活泼的,看起来并不带任何攻击性的清脆声线,顶着张甜美至极的笑容提醒王纬:“其实,我建议老师您下次换个方向点评。”
“因为用老师您自己的标准去评断您自己的话,恐怕也是不合格。”
“但您都是大评委了,怎么会不合格呢?所以,没什么说服力。”
王纬:!!!
他震惊到无以复加,眼睛瞪成铜铃,不可置信的眼神化成小刀,把走下去背对向他的云朵,来回来去的在心里杀了好多遍。
怎么可以!
她怎么敢?!
她!她!她!
闹了这么一出,自然不可能有他们乐团的晋级。
谢兆:“也不是很伤心吧。”
好像用几十块钱,又将生命和生活看得透彻了些。
莫思思背着她的中提琴朝大家挥挥手:“孩子大了,以后可能不会经常来了哈。”
临到这个时候,大家脸上都挺开心的。
每个人都笑容灿烂,但若有似无的感伤似乎在笑意盈盈的每一个皱纹中蔓延。
跟大家再见完,原地只剩下谢兆、张洋、姚双和云朵。
姚双好不容易等到大家都走了。
她看看云朵又看看谢兆和张洋,说:“我准备结婚了,所以接下来会挺忙的,应该也不会经常来了。”
准备结婚,也将造个小生命提上了议程。
人生走到另一个阶段,好像,任性和喜欢可以稍微放下一点。
谢兆损了姚双几句,几个人聊了聊,谢兆和姚双家差不多一个方向,他们俩搭地铁走了。
剩下一个张洋。
张洋抓抓头:“哎呀,怎么说。”
当初,是他找的云朵。
现在,最后跟云朵告别的,好像也是他。
张洋:“找到新工作了。”
但张洋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准备等工作上手之后,还继续玩音乐。
他是不会放弃音乐的。
张洋离开前问云朵:“其实有个问题一直想问的。”
为什么很厉害的云朵,愿意跟他们待在一块呢?
云朵笑着模糊话题:“哪有,其实你们挺好的啦。”
她不能说出真实的答案,因为与上辈子有关。
年少成名,让她得到了很多东西,也失去了很多东西。
比如隐私权,也比如与群体的相处。
她不长的人生,像是在跳跃着攀登。
与群体渐行渐远,很快只剩独自一人。
近距离的观看人心各异,似乎一盘散沙又好像隐隐有着点团队凝聚力的团队,对于云朵来说,是一种全新的观察和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