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动力？我看是定时炸弹！”孙丽丽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指尖在平板电脑上飞快滑动，调出星火科技的客户名单图表，猛地将屏幕转向李哲，“李哲，你的眼睛是不是被报表上的数字糊住了？看看这前三大客户——全是给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新势力车企做二级配套的！去年他们的应收账款逾期率飙升到19%，坏账风险像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我们要的是重组后立刻就能造血的健康平台，不是一个需要集团持续输血、随时可能引爆的技术实验室！”她毫不示弱地点开另一份报告，语速快如连珠炮，“通盛新材料！技术迭代是慢了点，但人家手里攥着利得世纪稳定的长期订单，供应链议价能力强，现金流充沛！保守估计，重组注入后首年就能贡献不低于8000万的净利润！这才是稳扎稳打的基石！”
“基石？你们俩都瞎了吗？！”一直沉默的赵鹏猛地扯掉眼镜，烦躁地揉着发红的眉心，手中的激光笔像愤怒的指挥棒，将投影幕布上精心绘制的产业链图谱戳得光影乱晃，“星火手里那个覆盖固态电池迭代路径的专利池，你们当是摆设吗？！通盛那套老旧的三元材料生产线，技术路线已经走到尽头，明年市场风向一变，立刻就是一堆等着计提折旧的废铜烂铁！我们打造的是‘矩阵生态圈’，要的是未来五到十年的技术锚点，不是你们眼里那点蝇头小利的财报数字游戏！”
“锚点？赵鹏你还在做技术乌托邦的美梦！”李哲“啪”地一声将手中的签字笔摔在桌上，笔帽弹飞撞在白板上，发出刺耳的脆响，打断了赵鹏，“你忘了上周董事会上高总和独立董事们的质询了？如果重组后的首年业绩对赌不达标，我们精心设计的定向增发方案立刻会被证监会打回来！整个新能源平台的融资通道就卡死了！我们赌不起——用整个战略部的信誉、用集团宝贵的资本去赌一个飘渺的‘未来’！”
“赌？！”赵鹏像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站起来，椅腿与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叫。他弯腰从文件柜底层狠狠抽出一份封面泛黄、边角磨损的报告，重重拍在会议桌中央。封面上“诺翰迅Symbian系统市场分析2006”的字样像一记耳光，瞬间让喧嚣的办公室陷入死寂。“十年前！十年前我们分析手机市场的时候，也是这么算的！线性增长？缓冲期？结果呢？莱斯带着iphone，只用了一年，就像雪崩一样把整个行业掀了个底朝天！”他声音嘶哑，手指戳着那份耻辱的见证，“技术革命从来不是按计算器敲出来的！星火那三项固态电解质核心配方专利，不是溢价30%的问题，那是通向未来的船票！现在不买，等固态电池量产的风口真到了，我们连上船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看着别人扬帆远航！”
李哲的脸涨得通红，他一把抓起桌上那份象征他们命运共同体的《职业终身许诺协议》，红笔狠狠圈住“股权兑现条件”条款，指甲几乎要戳破纸页：“协议！看清楚！白纸黑字写着，2020年前必须完成三家上市公司的实质性产业协同！如果因为通盛技术路线落后，拖垮了整个新能源矩阵的迭代节奏，导致协同失败，我们所有人的股份、期权都会变成一沓废纸！还有，”他目光如刀射向孙丽丽，“你表哥袁小弟那边的并购贷款是有附加条款的！一旦标的公司被认定技术路线落后于主流，贷款利率立刻上浮300个基点（3%）！那点利润够填这个坑吗？”
“技术路线？那星火眼前这1.2亿的坏账窟窿谁来填？！”孙丽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调出星火科技的应收账款明细，红笔标注的“某新势力车企欠款1.2亿”像一道狰狞的伤口。“最新消息！这家车企下个月就要进入破产清算程序了！这笔坏账一旦坐实，重组后的上市公司首年净利润立刻变成刺眼的负数！别说对赌、增发了，股价直接崩盘！到时候别说船票，我们连救生艇都得沉！”她的指尖用力点着屏幕，仿佛要戳穿那个令人绝望的数字。
剑拔弩张，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空调出风口固执的嗡鸣，像背景里绝望的哀嚎。角落里整理文件的实习生早已吓得不敢动弹，她偷偷抬眼，看见李哲撑在桌面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孙丽丽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疯狂地删改着并购模型的参数，屏幕的光映得她脸色忽明忽暗。赵鹏则把星火的专利证书复印件铺了满满一桌子，用荧光笔在“排他性授权条款”上反复涂抹，仿佛要榨取出最后一点价值。
“够了！”负责产业链研究的陈思猛地推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键盘与桌面撞击的巨响像惊雷般炸开，瞬间掐断了所有争吵。他脸色铁青，指着投影幕布上那条刺眼的“固态电池商业化时间表”，声音低沉却带着穿透力：“吵能吵出结果吗？都看看这里！利得世纪！明年一季度！固态电池中试线就要点火试产！这不是预测，是板上钉钉的行动！通盛的三元材料，到时候就是昨日黄花！”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星火的问题在客户，在坏账。但它的价值，在专利，在未来！通盛的价值，在当下，在现金流！为什么非要二选一？为什么不能都要？！”
“都要？钱呢？”李哲几乎是吼出来的，“溢价30%买星火，再加上通盛，还有后续整合的资金缺口，你当集团是印钞机？袁小弟那边能批的贷款额度是有上限的！”
陈思没说话，像一头猎豹般迅速翻动起手边堆积如山的审计报告，纸页哗啦作响。突然，他动作一顿，从一份报告的夹页中抽出一张不起眼的黄色便签纸，上面是李哲潦草手写的几行字——“潜在战略投资者名单”。他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其中一个名字上：“国家大基金三期！他们正在全国撒网布局固态电池核心材料！只要我们把星火的专利池纳入体系，作为关键一环，就有机会拿到他们的战略定向增资！那笔坏账，”他看向孙丽丽，“可以仿效不良资产处置模式，打包剥离给专业的资产管理公司！用未来的大饼和国家的钱，解决眼前的毒瘤！”
这个提议像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办公室再次陷入寂静，但这次是思考的、充满可能性的寂静。李哲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盯着那张便签，眼神闪烁。孙丽丽停止了删改，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大脑飞速计算着可行性。赵鹏停下了涂抹荧光笔的动作，抬头看向陈思，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也许……还有个办法。”孙丽丽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条理。她点开通盛新材料工厂的实地考察照片，放大其中几条略显陈旧的产线。“看这里，通盛厂区有三条半闲置的老旧产线，当初是为多元化布局准备的，后来搁置了。我让技术团队初步评估过，”她指尖在屏幕上划动，调出一份简短的改造方案，“如果投入大约1.8亿进行适应性改造，它们完全有能力兼容星火固态电解质材料的中试和小批量生产！改造周期……大概六个月。”
李哲和赵鹏同时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重新评估的光芒。
“你的意思是？”赵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先收购通盛！”孙丽丽的指尖在屏幕上划出一道清晰而坚定的弧线，将两家公司的图标紧紧圈在一起，“用它的稳定订单、健康财报和袁小弟的并购贷款打底，稳住基本盘，满足资本市场的短期期望和对赌要求。然后，”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哲，“用通盛这个‘干净’的上市公司作为融资平台，发行低息可转债或者进行一轮小规模增发，募集的资金，定向收购星火的核心专利团队和技术资产！把星火的‘未来’装进来！”她顿了顿，环视众人，语气斩钉截铁，“让通盛的‘现在’稳住股价和现金流，用星火的‘未来’握住技术制高点和增长引擎。两条腿走路，现在与未来并行不悖！这才是我们构建‘上市公司矩阵生态圈’该有的格局和打法！这才叫真正的战略协同！”
办公室的空气仿佛被这个大胆的整合方案点燃了。李哲死死盯着孙丽丽屏幕上那两条被圈在一起的图标，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激烈的反对、现实的顾虑、未来的图景在他脑中疯狂交战。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突然，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红笔，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在原本只写着单一收购目标的并购方案书首页，用力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力道之大，笔尖几乎穿透了纸背。
赵鹏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激动和释然。他紧随其后，抓起笔，在李哲的名字旁，重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深深的墨点，仿佛一个坚定的句号。
陈思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开始默默收拾散落一地的报告文件。他的动作轻快了许多。目光扫过角落，发现那个紧张了一晚上的实习生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文件堆上睡着了，嘴角甚至还沾着一点未干的咖啡渍，稚嫩的脸上带着疲惫的安宁。
窗外的月光不知不觉已大幅西斜，百叶窗的栅格阴影在十三位成员或疲惫、或兴奋、或沉思的脸上缓缓移动，如同时间无声的刻度。没有人说话，只有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和空调的低鸣。白板上，那个曾被人质疑而添上的巨大蓝色问号旁，不知何时，有人用鲜艳的红笔画了一个有力的箭头，坚定地指向“上市公司矩阵生态圈”的标题。而在箭头的末端，是两个紧紧相依、相互嵌套的圆圈——一个代表着稳固的“现在”（通盛），一个代表着璀璨的“未来”（星火）。一场惊心动魄的交锋，最终在妥协与创新中，指向了一个更具野心的整合蓝图。黎明前的黑暗，似乎正酝酿着破晓的光芒。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穿透百叶窗时，战略发展部的会议桌已被重新整理妥当。通盛新材料与星火科技的资料分置两侧，中间用红笔划出的箭头将两家企业的核心优势串联，形成一张简易的整合路径图。李哲将修改后的并购方案扫描存档时，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声响惊醒了趴在桌角的实习生。
把这份尽调补充清单发给通盛的董秘，李哲推过一张便签，上面标注着三条产线的原始设计参数，特别注明需要2012年设备采购时的技术白皮书，我们要核对改造可行性。实习生刚起身，孙丽丽的电话已接通袁小弟的专线，免提里传来键盘敲击声：并购贷款额度能再上浮15%，但需要你们出具通盛产线改造后的资产评估报告——赵鹏的技术团队得加个班了。
赵鹏正对着三块屏幕比对数据，左手边是通盛的设备台账，右手边是星火的专利说明书，中间悬浮着利得世纪固态电池的公开技术参数。改造方案要加两条，他突然抬头喊住实习生，让通盛提供近三年的设备维护记录，重点标注伺服电机的损耗系数。另外，通知星火把专利从属权利要求的附图全套发过来，我要确认技术兼容性。
午后的谈判室里，通盛董事长捏着改造方案的手指泛白。1.8亿改造费要分三年摊销，他推过计算器，而且你们得承诺，改造期间不能影响现有订单的交付周期。孙丽丽将袁小弟传来的补充协议拍在桌上：银行同意将贷款期限延长至五年，前两年只还息不还本。至于订单，她调出赵鹏做的产能分配模型，我们会在改造前突击生产一批库存，用星火的专利技术做性能升级，正好给利得世纪做样品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