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浸了蜜的酒,黏腻得化不开。一天的会议后,高志豪躺在大床上十分惬意,沈红军那边的事他也顾不上。听着身旁晓倩均匀的呼吸声,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天花板的灯光被窗帘滤成朦胧的纱,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柔金。他想起白天经济展望与趋势课题研讨会后,她递来的那条热毛巾,指尖擦过他颈侧时,那抹温度此刻正沿着脊椎蜿蜒攀爬。
“志豪?”晓倩忽然翻了个身,手臂无意识地搭在他腰上,脸埋进他肩窝。她洗发水的清香混着若有似无的玫瑰香水味,像无形的手攥紧他的神经。他记得莹莹从不用这么浓烈的香气,她总说“清淡些才经得住闻”,可此刻这缕甜腻却让他胸腔发烫。
指尖触到枕头下那层薄薄的包装,白天摸到它时的震动再次袭来。他想起半年前在村姑家,那个孩子仰着脸喊他“叔叔”时,莹莹眼里的平静——那种近乎冷漠的宽容曾让他恐惧。而眼前的晓倩,此刻正用指尖在他后背画着圈,每一笔都像烧红的铁丝,在他自制力的冰层上烙出细缝。
“你头发落在我脖子上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陌生,伸手去拨她的发丝,却在指腹触到她耳垂时,鬼使神差地轻轻碾了一下。晓倩浑身一颤,仰起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像振翅欲飞的蝶。
高志豪突然翻身压住她,膝盖分开她的腿时,感受到她身体的紧绷与迎合。这个动作让他恍惚想起二十年前,在大学宿舍楼下,村姑被他抵在梧桐树上的那个夜晚。那时他也像现在这样,闻着少女身上的汗液味,听着自己如雷的心跳,不同的是,村姑当时眼里有泪光,而晓倩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盛满明目张胆的期待。
“想好了?”他听见自己问,手掌隔着睡衣揉上她的腰,触感比记忆中更柔软。心底有个声音在喊“停下”,却被另一个声音淹没——那个声音带着莹莹的笑,说“反正你早就不是第一次”。
晓倩的手探进他睡衣,指甲划过脊背时,他猛地咬住她的下唇。不是亲吻,是近乎撕咬的啃噬,像要把积压半年的压抑都宣泄出来。她发出闷闷的呻吟,手指终于触到他底裤的边缘,而他在那瞬间抓住她的手腕,按在她头顶的枕头上。
“看着我。”他喘着气,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能看见她瞳孔里自己扭曲的倒影。欲望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像脱缰的野马踏碎所有理智。他想起经济展望与趋势课题研讨会提问环节,那个关于“关键节点”的问题,此刻才明白,人生的临界点从来不是某个宏大的抉择,而是在你耳边轻喘的瞬间。
枕头下的避孕套硌着他的手背,他忽然笑了——多讽刺,当年村姑没有的防备,此刻摆在眼前。晓倩在他的笑意中慌乱地去够那个包装,而他却先一步握住她的手,慢慢、慢慢地,将她的手指按在自己小腹上,感受着肌肉因她的触碰而绷紧的战栗。
“志豪...”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点燃火药的引线。高志豪闭上眼睛,当她的唇贴上他喉结的刹那,所有关于莹莹的顾虑都化作飞灰。他扯掉碍事的内衣时,听见布料撕裂的轻响,那声音像某种仪式的号角,宣告着最后一道防线的崩塌。
窗外传来远处工地的打桩声,一下,两下,和他的心跳重合。瞬间,他听见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不是痛苦,而是某种解脱般的畅快。晓倩指甲掐进他后背的刺痛,混着她湿热的喘息,将他拽进欲望的深渊。这一刻,他不再是百金贵集团的高总,不再是莹莹的丈夫,只是个被本能驱使的男人,在年轻的肉体上寻找着早已失落的轻狂。
他渴望在晓倩身上找到久违的激情与被崇拜的感觉,却害怕这种“爱”只是欲望的伪装;渴望在莹莹那里确认婚姻的温度,却因自己的背叛而不敢直视这份感情的纯粹。
晓倩的年轻鲜活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她光滑的肌肤、乌黑的发丝,乃至洗完澡后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都在不断撩拨着高志豪作为男人的本能。当两人肌肤相贴时,那种细腻的触感和温热的气息,让他数次险些冲破理智的防线。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晓倩的身体有着真实而强烈的渴望,这种欲望甚至让他在深夜辗转反侧时,不得不反复告诫自己要克制。
晓倩的崇拜与主动,填补了他在婚姻中隐约的空缺。莹莹的宽容与淡然,让他时而怀疑两人之间是否只剩责任,而晓倩却用毫不掩饰的爱意和娇嗔,让他感受到被需要、被仰慕的满足感。她窝在他胳肢窝时的羞怯,以及那句“我的一切属于你,你啥时候想要,由你”的直白告白,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挠动着他内心最柔软的角落。他享受这种被崇拜的感觉,甚至有些沉迷于这份无需伪装的亲密。
他如同站在悬崖边的旅人,一边贪恋眼前的繁花,一边恐惧脚下的深渊。这种矛盾没有终点,只有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拉扯——直到某一天,或是欲望彻底吞噬理智,或是理智最终扼杀情感,又或是在某个瞬间突然醒悟:所有的“侥幸”,都是对真心的辜负。
村姑的意外怀孕如同一场噩梦,差点颠覆他的人生。当年稀里糊涂地“收场”虽让他侥幸过关,但那种如履薄冰的后怕感至今仍刻在骨子里。他深知,一旦和晓倩突破最后防线,怀孕的风险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引发连锁灾难——舆论的指责、莹莹的失望、百金贵集团的声誉危机,甚至可能让他辛苦建立的事业根基动摇。 他会沉溺于和晓倩的肢体接触——揉搓她的肌肤、吸吮她的脖颈、吻她的发丝,甚至默许两人同床共枕。但每当晓倩试图更进一步,他总会以“怕怀孕”为由退缩,或是用玩笑转移话题。这种“进三步,退两步”的节奏,本质是他在欲望与理智间的妥协:既想享受亲密的快感,又不敢承担失控的后果。
他明知晓倩在枕头下备好了避孕套,却始终装作一无所知。这种“装糊涂”既是对晓倩心意的逃避,也是对自己的保护——他害怕一旦接受这份“便利”,就再无回头之路。他甚至在内心暗暗感激晓倩的“懂事”,却又为这份感激感到羞耻:“我竟然在利用一个爱我的晓倩的天真来满足自己的私欲?”他有所挣扎、有所悔意。
事后,晓倩蜷在他怀里,指尖抚过他腰侧的旧疤——那是大学时骑车带村姑摔的。高志豪盯着天花板,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渐起,忽然想起莹莹常说的“天遂人愿”。此刻窗外的月亮被云层遮住半张脸,他摸出枕头下的避孕套,轻轻扔到床头柜,黑暗中,那包装发出细微的声响,像一声无声的叹息。
手机屏幕在枕边亮起,是莹莹发来的消息:“电视里看到研讨会上演讲很成功,注意休息。”高志豪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迟迟没有回复。晓倩的腿搭在他身上,温热的触感让他闭上眼。明天,明天再说吧,他想,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莹莹的宽容与信任,反而成了他内心的重压。当他怀疑莹莹是否真的爱他时,内心其实充满了惶恐——他害怕自己真的辜负了这份纯粹的感情。他内心涌起强烈的愧疚感,他渴望莹莹的依赖与醋意,却又在面对晓倩时,因这份未被“束缚”的“自由”而倍感心虚。这种矛盾让他在拥抱晓倩时,总有一种负罪感如影随形,仿佛每一次亲昵都是对莹莹的背叛。
尽管身处商场,见惯了各种潜规则,但他内心深处仍有一丝对“底线”的坚持。他不想成为自己鄙视的那种男人,不想让莹莹成为第二个村姑。每当晓倩主动靠近,他都会在心里反复追问自己:“这是你想要的吗?你愿意为一时的冲动毁掉现有的一切吗?”这种自我审视如同冷水泼面,让他在欲望的巅峰时刻仍能保有一丝清醒。
每一次亲密接触后,他都会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他厌恶自己的软弱,厌恶对莹莹的隐瞒,更厌恶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的虚伪。但这种厌恶很快又会被对晓倩的怜惜取代——他看着她满足又略带委屈的神情,总会忍不住想:“就再抱她一次吧,仅此而已。”这种自我说服如同麻药,让他在矛盾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晓倩的呼吸渐渐沉了,像坠入深海的石子,只有偶尔翻身时,发丝扫过他锁骨的痒意还醒着。高志豪摸过手机,屏幕上莹莹的消息还亮着,像块浸了冷水的玉,贴在掌心时带着凉意。他点开对话框,指尖悬在输入框上——该说什么?说“谢谢关心”?太敷衍。说“我很好”?又太假。
床头柜上的避孕套包装还在,黑暗里像片蜷起的枯叶。他忽然想起上周回家,莹莹炖了他爱喝的山药排骨汤,盛汤时手腕上的玉镯碰着碗沿,叮地响了一声。“最近总在外面跑,胃该养养了。”她说话时正对着窗外,夕阳在她耳后描了道金边,那副平和的样子,当时只觉得寻常,此刻想起来,却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志豪?”晓倩忽然呢喃,手在他胸口摸索着,找到他的手就紧紧攥住,“你没睡着?”
他嗯了一声,声音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她把脸埋得更深,鼻尖蹭着他的肋骨:“明天...能陪我去买条裙子吗?上次路过商场看到条香槟色的,你说过我穿浅色好看。”
这话让他喉头发紧。他确实说过,在研讨会结束后的庆功宴上,她穿了条杏色长裙,被同事起哄“高总身边该站这样的姑娘”,他当时喝多了,笑着接了句“她穿浅色是好看”。不过是场面上的话,她却记到现在。
“再说吧,明天可能要去公司。”他抽回手,摸到床头的烟盒,想点根烟,又想起晓倩不喜欢烟味,指尖在烟盒上敲了敲,终究还是放下了。
晓倩没再说话,只是攥着他衣角的手更紧了。他能感觉到她肩膀在抖,不是哭,是憋着气的委屈。这让他想起村姑当年,被他冷着脸说“别再来找我”时,也是这样攥着自己的书包带,肩膀一抽一抽的,却不肯掉眼泪。
“不是故意的。”他低声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最近事多,等忙完这阵。”
“忙完这阵,你会回莹莹姐身边吗?”她忽然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高志豪僵住了。这个问题像根冰锥,猝不及防地戳破了他一直回避的真相——他和晓倩的亲近,从一开始就踩着“暂时”的幌子。他总以为能在两者间找到平衡,却忘了晓倩要的不是“暂时”,是“取代”。
窗外的云移开些,月光漏进来,刚好照在晓倩脸上。她眼睛睁着,亮得吓人,不像刚才在他怀里时的迷离,倒像只被猎人盯上的幼兽,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他想说“你和莹莹不一样”,又想说“你别多想”,最终却只吐出个模糊的音节。手机在这时又亮了下,是办公室发来的消息:“明天上午十点,和胡总约了谈合作,资料已发您邮箱。”
胡总——胡夫人的丈夫。那个总在酒局上拍他肩膀,笑着说“男人嘛,难免有糊涂的时候”的男人。高志豪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讽刺。他以前最看不起胡总,觉得他把婚姻当筹码,对妻子的眼泪视若无睹。可现在,他和胡总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用“无奈”和“暂时”,给自己的放纵裹了层体面的壳。
晓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手机,忽然笑了,是那种自嘲的笑:“我是不是特别碍事?像块甩不掉的黏糕。”
“别这么说。”他皱起眉,心里的烦躁像潮水涨起来,“我没那么想。”
“那你在想什么?”她逼问,指尖戳了戳他心口,“在想怎么跟莹莹姐解释?还是在想怎么让我别再缠着你?”
他猛地翻身坐起来,后背对着她。床单被扯得窸窣响,晓倩的呼吸顿了顿,然后是被子滑落的声音——她也坐起来了,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从身后轻轻抱住他的腰。
“我知道你难。”她把脸贴在他背上,声音软下来,“我不逼你,真的。我就想跟着你,哪怕像现在这样,能抱着你就好。”
温热的呼吸透过睡衣渗进来,像藤蔓缠上树干。高志豪闭上眼,能想起二十年前,村姑也是这样从身后抱住他,在他耳边说“我什么都不要,就想跟你在一起”。后来呢?后来她怀了孕,他给了笔钱,从此再没见过。他总告诉自己“那是年轻时的错”,却不敢承认,他从那时起就学会了用逃避解决问题。
“晓倩,”他掰开她的手,转过身看着她,“你还年轻,不该耗在我身上。”
她眼里的光一下子灭了,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过了会儿,她忽然抓起床头柜的避孕套,往他怀里一扔:“那这个呢?你以为我真傻吗?我知道你怕什么,我都替你想好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包装纸砸在他胸口,又滑落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这声音像记耳光,抽得他脸上发烫。
“我不是...”他想解释,却被她打断:“你就是!你既想要我陪着你,又不想对我负责;你既嫌莹莹姐太冷淡,又怕她真的离开你!志豪你...”
她喊完这句话,眼泪终于掉下来,不是无声的哽咽,是带着哭腔的控诉:“我知道你有老婆,知道你有公司,我从没奢求过什么,可你不能一边抱着我,一边心里想着别人啊!你这样对我,对莹莹姐,都不公平!”
高志豪愣住了。他一直以为晓倩是温顺的,是能被他掌控的,却忘了再温顺的人,攒够了委屈也会爆发。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忽然想起莹莹——莹莹从没这样哭过,哪怕知道他晚归,知道他和别的女人传过绯闻,也只是平静地说“注意身体”。以前他觉得那是不在乎,现在才明白,或许是早就攒够了失望,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手机又亮了,这次是莹莹发来的第二条消息:“妈刚才打电话,说老家的枣子熟了,问我们国庆要不要回去摘。”
老家的枣树,是他和莹莹结婚时种的,莹莹说“等结果了,就带孩子回来摘”。后来没孩子,那棵树倒年年结果,莹莹每年都要回去摘一筐,晒成枣干给他泡水喝。
高志豪盯着屏幕,指尖终于动了,敲了三个字:“回去。”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他忽然松了口气,像沉在水里的人终于探出头。晓倩还在哭,他走过去,蹲下来,把地上的避孕套捡起来,放进垃圾桶。
“对不起。”他说,声音很轻,却很清楚,“明天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想要什么,或者需要钱,跟我说。”
晓倩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像没听懂。
“我们不能再这样了。”他摸了摸她的头,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你该有自己的生活,别跟着我耗了。”
她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像是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高志豪没推开她,任由她的眼泪打湿他的睡衣。窗外的打桩声停了,远处传来早班公交的报站声,天快亮了。
他抱着晓倩,看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光,心里像压着块湿棉花,闷得发疼。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或许只是另一种开始——他欠晓倩的,欠莹莹的,欠过去的,终究要一点一点还。
但至少现在,他想清楚了一件事:有些阴霾,躲是躲不掉的,只能迎着光,一步一步走出去。
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莹莹的消息,国庆回去摘枣。这个念头像颗种子,在心里慢慢发了芽。或许到那时,天会晴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