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十一点五十分。
位于老城区的“清源”茶馆一如既往的安静雅致。雨后的阳光透过格栅窗,在榻榻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二楼最大的雅间“听雨轩”外,隐隐站着几位气息沉稳的“服务生”。
雅间内,茶香袅袅。
殷雄伟穿着一身中式褂衫,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烫洗着茶杯,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然的微笑,仿佛只是来赴一场老友的茶约。
他的下首,坐着眉头紧锁、不时看向窗外的秦云龙,以及面无表情、指尖微凉的宋晓倩。
秦云龙坐在殷雄伟对面,王莹莹则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稍远的位置,低眉顺目。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墙上的老式挂钟,秒针不紧不慢地走着,发出“嗒……嗒……嗒……”的轻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还差一分钟,十二点整。
殷雄伟将一杯沏好的茶推到秦云龙面前,抬眼,目光深邃:
“云龙,这盘棋,下了十年。你说,今天该怎么收官?”
墙上的老式挂钟,秒针即将走完最后一圈。
秦云龙没有去碰那杯茶。他的目光扫过高志豪焦躁的脸,掠过宋晓倩紧绷的唇角,最后定格在殷雄伟看似平静的眼底。
秦云龙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沿,声音冷冽如冰:“殷总这话问错了。这盘棋从不是我一个人在下,而是你、高建业,还有那位藏在暗处的‘烛龙’,一起布了十年的局。今天要收官的,是你们亲手埋下的所有祸根。”
话音刚落,高志豪猛地拍案而起,茶水溅出杯沿,在榻榻米上晕开深色痕迹:“秦云龙!少在这里装腔作势!你手里那点所谓的‘证据’,不过是断章取义的破烂!真当能扳倒我和殷总?”
殷雄伟却抬手按住高志豪的胳膊,示意他坐下,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志豪,急什么?云龙既然敢来,自然是有备而来。不如让他把话说完,也让我们听听,这十年里,他到底看清了多少。”
秦云龙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那份泛黄的文件袋,将里面的转账凭证一一摊开在茶桌上,纸张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雅间里格外清晰:“十年前,我父亲被诬陷挪用公款,导致集团资金链断裂,最后‘意外’身亡。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畏罪自杀,可这些原始凭证能证明——真正转移资金的是你殷雄伟,还有早已被‘蛇眼’身份掩盖的高建业。你们用空壳公司层层转账,把脏水泼到我父亲身上,不过是为了给‘烛龙’的灰色产业铺路。”
高志豪脸色煞白,手指颤抖着指向秦云龙:“你胡说!这些凭证是伪造的!是你为了报复故意弄出来的假东西!”
“是不是假的,李处长心里最清楚。”秦云龙话音刚落,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证监会的李处长带着两名工作人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高总,我们已经核对过这些凭证上的账户流水,与百金贵集团十年前的财务记录完全吻合,甚至能追溯到殷总名下海外账户的资金流向。另外,宋小姐提交的高建业与‘蛇眼’的通讯记录,也证实了他们长期操控集团违规操作的事实。”
宋晓倩这时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殷总,我父亲生前留下的U盘里,不仅有你们早年的交易证据,还有你与‘烛龙’的邮件往来。你一直说要保护我,可实际上,你只是想利用我,掩盖你和高建业的罪行,甚至想让我成为你们的替罪羊。”
殷雄伟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他猛地攥紧手中的茶杯,指节泛白:“晓倩,你被秦云龙骗了!那些邮件是伪造的,U盘里的内容也是他篡改的!他就是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坐收渔翁之利!”
“是不是伪造的,查一查便知。”高志豪将微型硬盘递到李处长面前,“这里面有高建业与‘蛇眼’的完整通讯记录,还有‘烛龙’通过空壳公司转移资产的证据。殷总,你以为把‘烛龙’藏在背后,就能万事大吉?可你忘了,纸永远包不住火。”
王莹莹这时抬起头,目光直视殷雄伟,声音带着压抑多年的恨意:“殷总,你还记得二十年前,在城郊工厂里去世的那个女人吗?她是我母亲。你为了让她闭嘴,伪造了她意外身亡的假象,还把我寄养在远房亲戚家,让我以为你是救我于水火的恩人。可实际上,你只是怕她泄露你和高建业与‘烛龙’的交易!”
殷雄伟瞳孔骤缩,脸上终于露出惊恐的神色:“你……你是她的女儿?”
“没错。”王莹莹攥紧脖子上的月牙吊坠,“这个吊坠,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也是打开13号柜暗格的钥匙。她早就料到你会对她下手,所以提前把证据藏在了那里,等着有一天能沉冤昭雪。”
墙上的挂钟刚好敲响十二点,清脆的钟声在雅间里回荡,仿佛为这场十年的棋局敲响了终章。
高志豪看着眼前的一切,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他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不……不可能……我父亲不会骗我,殷总你也说过会帮我……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殷雄伟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脸上恢复了几分镇定,却带着一丝绝望:“秦云龙,你赢了。但你以为这样就能彻底扳倒‘烛龙’?他的势力远比你想象的强大,今天就算我们栽了,他也会派其他人来继续完成他的计划。”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高志豪也站起身,目光锐利如锋,“至少今天,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人,必须为你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李处长,人证物证都在这里,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李处长点了点头,对身后的工作人员示意:“把殷雄伟、秦云龙带走,宋小姐,麻烦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进一步调查。”
秦云龙被工作人员架着胳膊往外走,嘴里还在不停嘶吼:“我不服!我是被冤枉的!殷雄伟,你救我啊!”
殷雄伟却异常平静地跟着工作人员走出雅间,路过秦云龙身边时,他停下脚步,低声说:“云龙,你父亲当年……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他留下的那些线索,就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能查清真相。但你要记住,‘烛龙’不会善罢甘休,你和你身边的人,都要小心。”
高志豪看着殷雄伟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他知道,这只是这场斗争的一个阶段,真正的对手“烛龙”还藏在暗处,未来的路,依旧充满危险。
雅间里只剩下高志豪、王莹莹和宋晓倩。
宋晓倩看着高志豪,眼神复杂:“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父亲留下的U盘里有‘烛龙’的线索?”
高志豪点头:“我父亲生前曾跟我提过,宋叔一直在暗中调查‘烛龙’的事,他担心自己会遭遇不测,所以提前留下了证据。我找你合作,一方面是为了拿到13号柜里的凭证,另一方面,也是想保护你,不让你被殷雄伟和高建业利用。”
王莹莹走到高志豪身边,轻声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烛龙’还没露面,他肯定还会有动作。”
高志豪看向窗外,雨后的阳光格外刺眼,他缓缓开口:“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等。‘烛龙’失去了殷雄伟和高建业这两个代理人,肯定会急于寻找新的棋子,到时候,他自然会露出马脚。而我们,只需要做好准备,等着他自投罗网。”
宋晓倩握紧手中的文件袋,眼神坚定:“我会配合证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交代清楚。我父亲的冤屈已经洗清,我不能让他白白牺牲,更不能让‘烛龙’这样的人继续逍遥法外。”
高志豪看着宋晓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场十年的棋局,虽然艰难,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未来或许充满未知,但只要他们并肩作战,就一定能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雅间里的茶香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格栅窗,在榻榻米上投下温暖的光影。属于他们的新棋局,才刚刚开始。
“清源”茶馆外的街道上,警车的鸣笛声逐渐远去,将殷雄伟与秦云龙被带走的喧嚣一并裹挟着消散在午后的阳光里。宋晓倩站在二楼的回廊上,望着那抹消失在街角的警灯,指尖仍残留着文件袋边缘的粗糙触感——那里面装着父亲的心血,也承载着无数个日夜的真相与等待。
“李处长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后续调查会优先保护你的安全。”高志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中捏着一份刚打印好的资料,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殷雄伟名下几家空壳公司的注册信息,“但‘烛龙’不会给我们太多喘息的时间,他现在就像被捅了窝的马蜂,看似平静,实则正在暗处寻找下一个目标。”
宋晓倩转过身,目光落在资料首页那个被红笔圈出的名字上——“启元商贸”。这个名字她曾在父亲的笔记里见过,当时只当是普通的合作企业,如今再看,竟与十年前那笔被挪用的资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怀疑,这家公司是‘烛龙’新的落脚点?”
“不是怀疑,是肯定。”高志豪将资料递到她手中,指尖划过其中一行记录,“这家公司三个月前突然变更了法人,新法人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名下没有任何资产,明显是个傀儡。更巧的是,公司的注册地址就在高建业之前常用的一处隐蔽仓库附近。”
王莹莹这时从雅间走出来,颈间的月牙吊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她手里拿着一个拆开的信封,里面是几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眉眼与她有七分相似,正站在城郊工厂的门口,身边站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背影竟与殷雄伟有几分重合。“这是我在母亲旧物箱里找到的,最后一张照片的背面写着日期,刚好是她‘意外’去世的前一周。”
高志豪接过照片,指尖轻轻拂过画面上模糊的工厂门牌。那上面的“兴城机械”四个字,瞬间让他想起父亲笔记里的一段话:“兴城厂实为‘烛龙’洗钱的中转站,账目皆为假,真正的资金流向海外。”他抬头看向宋晓倩,眼神凝重:“你父亲的U盘里,有没有提到过这家工厂?”
宋晓倩立刻回忆起U盘里的内容,眉头微蹙:“有!里面有一封邮件提到,‘兴城机械’在二十年前突然倒闭,所有员工要么被遣散,要么离奇失踪,只有厂长——也就是王莹莹母亲的上司,后来移民去了加拿大。当时我以为只是无关紧要的旧案,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烛龙’清理痕迹的手段。”王莹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比之前更加坚定,“我母亲当年在厂里做财务,肯定是发现了洗钱的秘密,才会被殷雄伟灭口。那个移民的厂长,说不定就是‘烛龙’安排的棋子,负责销毁最后的证据。”
三人正说着,高志豪口袋里的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他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高先生,殷雄伟在看守所里突发急症,现在被紧急送往市一院抢救。另外,我们监视的‘启元商贸’刚才有动静,有两个人搬着几个大箱子出来,往城西方向去了。”
高志豪脸色骤变:“急症?是真病还是装的?让我们的人盯紧医院,绝不能让他有机会和外界接触!另外,城西方向立刻派人跟上,查清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还有他们的目的地!”
挂掉通讯器,高志豪看向宋晓倩和王莹莹:“殷雄伟这是想借机脱身,‘启元商贸’那边大概率是在转移证据。我们兵分两路,我去医院盯着殷雄伟,你们两个去城西,务必拦住那些箱子。记住,不要硬碰硬,先摸清情况,随时保持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