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是抱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心态，推开那家二十四小时快餐店大门的。
他没有回家。那个曾经和林薇薇共同租住、如今只剩他一个人的小公寓，此刻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回忆。他需要一个绝对中立、绝对安静，甚至带点自我惩罚意味的地方，来开始他的“救赎”。
快餐店角落的位置，一盏孤灯，一杯可以无限续杯、直到喝出刷锅水味道的黑咖啡，以及那本厚重如砖的《证券市场基础知识》。这就是他未来无数个夜晚的标配。
翻开书页，扑面而来的枯燥术语几乎让他瞬间放弃。“直接融资”、“间接融资”、“风险溢价”……每一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像天书。白天的疲惫和昨晚的彻夜未眠，像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得要用火柴棍才能撑开。
“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想报仇吗？想让他们后悔吗？”
沈墨浓冰冷的声音仿佛在耳边炸响。他猛地一个激灵，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感驱散了部分睡意。他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冰冷的矿泉水，重新将目光聚焦在书页上。
“妈的，就当是在啃苏晓曼的骨头！”他发着狠，用最原始的办法——抄写。一边抄，一边强迫自己理解。他把书里的概念，和自己爆仓的经历强行挂钩。
看到“杠杆风险”，他就想到自己是如何被融资盘强行平仓的；
看到“市场有效性假说”，他就痛骂那些所谓的“内幕消息”；
看到“投资者心理”，他对照着自己交割单上那些“恐惧”和“贪婪”的印记，脸上火辣辣地疼。
这个过程，痛苦且缓慢。就像是在给自己的认知做一场彻底的外科手术，没有麻药，生生剖开自己过去所有愚蠢的伤疤。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流逝。窗外从华灯初上到夜深人静，再到天际泛起鱼肚白。
当他终于啃完第一章，并勉强做完后面的习题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六点。他双眼布满血丝，头脑却因为过度透支而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虚脱般的亢奋。
他没有休息，直接打开了手机上的模拟炒股软件。账户里虚拟的一百万资金，此刻在他眼中，比真实的百万现金还要沉重。
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寻找下一个“华科信息”，而是按照沈墨浓的要求，复盘。
他找到“华科信息”的历史K线图，将时间轴拉回到他买入的那一天。没有了当时“十个涨停板”的狂热滤镜，此刻冰冷的图表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当时股价已经连续暴涨，处于绝对高位，且成交量异常放大，这是典型的出货征兆。
“我当时……怎么就瞎了呢？”他喃喃自语，内心充满了荒谬感和对自己的嘲弄。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在模拟盘上，按照书上刚刚学到的“技术分析”和“基本面分析”原则，重新推演。
“如果时光倒流，我应该在这里，”他用手指着K线图上的一个支撑位，“观察到放量跌破关键均线，无条件止损。”
他建立了一个模拟仓，然后严格按照这个纪律执行了“止损”。看着模拟盘上那微小的亏损，他感受到的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原来，遵守纪律，哪怕亏损，也是正确的！
这个发现，像一道光，瞬间穿透了他被黑暗笼罩的内心。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过着一种苦行僧般的生活。白天在公司强打精神处理琐碎的工作，忍受着同事间或传来的关于股市暴跌、谁谁又亏惨了的议论，每一句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但他默不作声，把所有的不甘和屈辱都咽下去。
夜晚，则完全奉献给那个快餐店的角落和那本厚厚的教材。他不再仅仅抄写，开始尝试画K线图，理解各种形态背后的多空博弈逻辑。他甚至注册了几个专业的财经论坛，不再看那些“大神”的表演，而是默默潜水，学习那些枯燥的数据分析和宏观解读。
进步是微小的，甚至是反复的。有时他会觉得自己懂了，但一到模拟盘操作，又会犯新的错误。但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焦躁，而是把每一个错误都认真记录在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上，旁边用红笔写下错误原因和正确思路。
这个笔记本，被他命名为 《韭菜的自我修养·血泪版》。
一周时间，在近乎自虐的学习中飞速度过。
周六下午，他再次站在了沈墨浓的办公室门外。他的眼圈依旧发黑，但脊梁挺得笔直。手里紧紧攥着的，是那本写满了笔记的教材，和一本更厚的、记录着模拟盘复盘心得的《血泪版》。
他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进。”
里面传来那个熟悉而冷静的声音。
陈远推门而入，将两本笔记轻轻放在沈墨浓的桌上。
“沈经理，第一章，学完了。模拟盘，复盘了七遍。”
沈墨浓抬起头，目光掠过他疲惫但坚定的脸，最后落在那本《血泪版》封面上，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没有去翻看笔记，只是淡淡地问：
“告诉我，这一周，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陈远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上一次的慌乱与绝望，只有一种被痛苦淬炼过的清醒：
“我最大的收获是……终于承认，过去的我，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傻逼。”
沈墨浓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很好。”她轻轻点头，“看来，你初步具备了在这个市场里，活下去的……最低资格。”
她拿起那本《血泪版》，缓缓翻开。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你这颗脑子里，到底装进去了多少有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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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完】
（下一章预告：沈墨浓将如何“验收”陈远的学习成果？看似基础的考核背后，隐藏着怎样改变他命运的第一个关键提示？而现实的压力——催债电话和同事的嘲讽，已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