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的半跪在地上，毛茸茸的兔子头仿佛落败般垂了下来，耳朵尖的毛毛无望地贴在地板上等待眼前人发落。
目光落在他绷紧的小腹和剧烈起伏的胸膛，即便看不到脸，秋念葵也能察觉出男人由内而外抑制不住的的怒意。
可不是吗——
带回来的宠物还没来得及打疫苗，就猛地给新主人咬了一口。
不仅咬人，甚至还推翻掌权，骑到他脖子上当起了主人。
简直是现代版的——
农夫与蛇。
东郭先生与狼。
谢安与秋念葵。
坐在精神体上，听着内容貌似在询问协商，语气却强硬的人类幼崽。
谢安扯扯嘴角，露在兔子头套下的纤细脖颈上凸起的喉骨上下滑动，发出道短促的嗤笑：“不会如你所愿的。”
男人没有过多解释，便否定了秋念葵的要求。
哨塔可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
这里和明目张胆借着各大地铁站口遮掩的白塔不同，哨塔是真真切切藏在地方深处的绝密建筑。
建立至今，从未有哨兵从外面看到过哨塔的全貌。
“在哨塔里，没有通行许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不要妄——”
谢安难得话多，说的却都是秋念葵不爱听的。
打工人的耐心有限，在非工作时间，她不想听任何废话。
婴儿肥的脸顿时垮下来，秋念葵抬手打断谢安的话。
“好了，打住。”她比出“stop”的手势，手腕翻转，看不见的精神丝化作看不见的锁链，牢牢扣在男人的脖子上。
之前面对那些老实巴交，除了雄竞就是开屏的哨兵时，她还没意识到向导的精神力有什么作用。
直到今天切实地对上谢安时，秋念葵不止一次感恩自己从未出现过的精神体。
也多亏了没有精神体的束缚，她才能最大限度发挥精神力的主观属性。
比如——
高隐匿性，可逃离检测。
牵制哨兵，封印精神海。
“时间有限，我们长话短说。”秋念葵少见地露出了强硬的一面，她站在谢安面前，蹲下身平视这个叉开腿跪在地上的男人。
“我觉得，你很适合那个任务。”
对上谢安沉默装糊涂的态度，秋念葵补充道。
“就是那个——引诱s级向导的任务。我可以协助你，并且百分百保证你的任务进度比其余任务者快。而你只需要把我带出这里，这很简单。”
“对吧——”
人类幼崽肥肥的脸上艰难地做出威胁的表情，只可惜没有起到震慑作用，反而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意识到自己自己现在的形象真的不适合走反派路线，秋念葵收起上扬的嘴角，重新变成了上班上到绝望的死鱼脸。
“好。”
脆弱的精神海受不住一阵又一阵的冲击，谢安早就软下来的身子匍匐在地上。
双手背在身后被看不见的力量捆得结结实实，没有一点能让人逃脱的余地，他像是谢允说起的那些霸总文里，受尽折磨的小白花女主。
而眼前这个不到一米高的人类幼崽，拿着龙傲天反派剧本
“我答应你。”
谢安塌下腰，受辱般将这几个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那么——合作愉快。”
放开暴躁的巨型安哥拉兔，秋念葵解开了谢安脚上的精神力束缚，暂且保留了脖子上和手腕上的精神力锁，以防万一。
随手留下一层防御屏障后，秋念葵仿佛逛自己家似的，从不知道谁的卧室里掏出来件白色衬衫进了浴室，反手锁上了门。
“我先洗澡啦，谢允那边就交给你来安排啦——”
浴室内，秋念葵心情极好地感受着新融入的力量。
淡淡的粉红色精神力，这是来自谢安的精神海的外来力量，也是秋念葵的精神丝大摇大摆拐回来的“质子团”。
“哗——”
淋雨蓬头放了不过三秒就有了热水，享受着价格高昂的恒温花洒服务，秋念葵舒服地喟叹一声，随手将分离出来的那团粉色精神力捏成一只大号的胖兔子。
人为加工的胖兔子活灵活现，不仅没有逃离秋念葵的倾向，甚至还摇摇晃晃地往她的怀里钻。
贴上她的前一秒，一条红蓝交织的大尾巴凭空出现，将蠢蠢的胖兔子扇到了浴室角落。
“你还在这儿呢？”
纽扣大小的胖头鱼身后摆着不符合身体大小的尾巴，可怜巴巴地绕着秋念葵打着圈。
艰难地在它的脸上找到比芝麻还小的眼睛，秋念葵在其中看到了被遗忘的怨念，以及和方闻洲神似的“妈妈版絮絮叨叨”。
来不及思索自己究竟是怎么从屁大点的鱼身上看到方闻洲的影子，她忽然记起在落入哪个不知名的黑洞时，大鱼似乎出现过暴动倾向。
站在绵绵落下的热水中，秋念葵往后撸了一把刘海，抹了一把脸，确认大鱼身上没再有任何污染迹象后，又将精神丝做的“封印”加固了一下。
把大鱼尾巴团吧团吧捏成一小块之后，秋念葵关掉花洒，将头发简单擦拭干净后，把琉璃似的的蓝色小鱼别在刘海的位置。
“记得乖乖待在我身边，咱们要开始偷渡了。”
——
刚出浴室门，裹着同款沐浴露香气的水雾让谢安下意识后退两步，谨慎地和秋念葵保持着距离。
“躲这么远干嘛。”
彻底撕破脸皮后，秋念葵也没抱着“假装和同事一起出差，大家要和谐相处”的心态，直率的嫌弃让谢安后退的步子一顿，硬生生僵在原地。
“聊聊吧。我还是第一次来——嗯，哨塔？是这个称呼吧。”
谢安迟疑地点头。
“哨塔没什么好聊的。收拾下准备出门，”
男人拒绝了秋念葵试图聊闲天套话的邀请，冷漠地背对着她开始脱衣服。
原来在这件白色的短外套下面，还有一件纯黑色的半高领打底衫啊。
看不懂哨塔时尚的秋念葵有点不理解。
“打底也是半截露腰款，外套也是露腰的。你们哨塔都不讲究养生吗？”
就算是秋念葵这个新新牛马，睡觉的时候也得好好盖着肚脐才能安心入睡，她完全无法想象全天把肚脐露在外面的风险究竟有多大。
谢安：......
他打开柜子的动作愣了下，像是突然加大信息输入的电脑主机，长久未动的某块处理器出现了段时间宕机。
“......你们外面人，话都这么多吗。”
对于秋念葵前后不着边际的问话，谢安一度以为是什么新型的审问方式。
但现在看来，或许只是这个人脑子有点问题。
人一旦为讨厌人的所作所为开始辩解时，往往代表了对其态度的转变。
“戴上它，走。”
一个圆圆的东西从谢安的方向抛过来，秋念葵连忙伸手一接——
是一个黄色的头盔。
——
被迫穿着宽宽大大的男士衬衣裤子后，秋念葵戴着不合身的大号成人头盔，坐在电瓶车后座开始怀疑人生。
“所以，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送外卖？”
“不送外卖，今晚吃什么？”
......
秋念葵不敢置信地看着换了套皮肤的谢安。
时尚废土风的短外套换成了现代化黄色袋鼠图案的冲锋衣，他的兔子头套外还戴着个不知道从哪定制的大一号黄色头盔。
甚至还给俩兔耳朵留了专门钻出来的洞。
两人一车迅速游走在各大商场街道的角落，晚间的风肆意吹拂，吹得秋念葵开始怀疑人生。
不是说哨塔严密得连只苍蝇都逃不进来吗？
怎么没人管你们哨兵做兼职跑外卖？
还是在哨塔里面跑？！
更神奇的是，这个哨塔的内部跟名字完全不搭边。
与其说是个“塔”类的建筑物，不如说是一座完全复制现代化商业中心的建筑物群，它甚至模仿人类社会的经营模式，从滴滴司机到街边的烧烤摊，一应俱全。
连城管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所以，你们平时不仅要完成任务，晚上还得打工赚钱养活自己？”
秋念葵大为震惊。
秋念葵难以理解。
秋念葵不敢置信。
“天呐，你们哨塔的人简直是天选牛马人，资本家的心头肉，hr的梦中社畜。”
花钱上班的人实在闻所未闻。
太励志了。
又送完一单奶茶，谢安得了两分钟的休息时间，从电瓶车保温箱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凉白开，背对着秋念葵“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后，又打开了接单系统。
“我们本就是哨塔养起来的人，在外面给别人工作，和在里面给哨塔工作没什么区别。”
谢安对于秋念葵的震惊反应十分平淡。
“只要能活下去，在哪里都是活。”
“话不能这么说。”秋念葵当即反驳：“哨塔挣钱哨塔花，一分别想带回家。”
“但是外面不一样啊，你不仅能享受到每年的社保缴纳基数上调，甚至还能感受邪恶资本家的画饼手法，还有天天问你贷不贷款，办不办理财无穷无尽的诈骗电话！”
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面，秋念葵忍不住站在电瓶车的位子上，张开双臂给谢安展示外面操蛋的现实社会。
“你以为你失去的只是金钱吗？！不，你错了，你失去的还有未曾试过的社会体验！是黑暗的人生！是翻过一座山之后还有一座山的绝望！”
一聊到老板，一聊到工作，打工人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话，说不完的委屈和聊不完的饼。
六点到八点半。
秋念葵就像个没办法断电的老式莲花生日蜡烛灯，不仅折磨着谢安的耳朵，同时也蹂躏着谢安的精神。
双重折磨下，谢安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也是她审问的一种手段。
“我会带你出去的。”
晚上洗澡前，谢安在迈入浴室前突然又一次和秋念葵发誓保证。
莫名其妙再次听到这话的秋念葵，只以为是谢安良心发现，大度地点点头表示作为回报，自己也会尽全力和他分享更多的职场经验。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句话时，谢安钻进浴室的动作更快了。
晚上十点整，秋念葵平躺在因为上夜班还没回来的谢允的床上，两眼发直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没有手机。
没有平板。
没有剧。
没有小说。
甚至没有网抑云，连深夜emo的资格都没有。
不知道发呆了多久，秋念葵抱着体型放大了一点的鱼，脸贴在冰冰凉凉的鱼肚皮上，慢慢有了一丝睡意。
大脑皮层在过度活跃后的睡眠，总伴随着各种光怪陆离。
以至于看到窗外一片艳阳天时，秋念葵还有些愣怔。
发呆期间，卧室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然后传来谢安平淡无波的声音。
“......吃饭。”
还没来得及感叹谢安面冷心热，秋念葵就看到早餐的边上多了两张黑白打印的二维码。
“昨天你说的对，要懂得拓展思路，抓住商机。”
系着买味极鲜送的红色围裙，谢安站在桌边煞有其事地介绍着桌上的早餐。
“手工鲜肉烧卖，10只，8元。”
“鲜榨豆浆，1碗，3元。”
热腾腾的早餐卖相不错，烧麦褶子精致，馅料饱满。
豆浆上还浮着高温冷却后的一层油皮。
这份早餐套组，就算是放在各大连锁品牌早餐中也能占得中上游。
但前提是——
没把商机拓展到她身上来的话。
秋念葵简直气笑了，她指指桌上的早餐，嚣张地咬了口烧麦：“昨晚，我教给你拓展赚钱思路的方法。”
“今天你就拓展到我身上活学活用了？”
不够一米的人类幼崽站在餐椅上，气势十足。
“我告诉你，今天，我就是从这里跳下去，从哨塔变成苍蝇飞出去，也不可能给你一分钱！”
说完，秋念葵以入室抢劫般的速度，迅速扫光桌上的烧卖，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豆浆。
“告诉你一个真理。”她撑得直打嗝，瘫在椅子上竖起一根手指，模仿着绝大多数油腻的资本家话术：“这世界上本没有钱，牛马多了，老板才有了钱！”
“所以，我们牛马坚决抵制资本！提倡白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