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洪离开后,据点内短暂地陷入了一阵略带焦灼的沉默。守夜人抛出的橄榄枝,像一块投入潭水的巨石,激起了每个人心中不同的涟漪。
“还考虑什么?当然是去啊!”屠夫第一个打破沉默,他挥舞着粗壮的胳膊,牵动了腿伤也毫不在意,“有热乎饭吃,有安全屋睡,还有大把的人手!咱们这点人东躲西藏,哪天被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包了饺子都不知道!我看那个罗队长人挺实在!”
“实在?”老K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的枪,冷笑一声,“能在这种地方混成头目,还带着几百号人的,哪个是省油的灯?他嘴里说的漂亮,谁知道‘灯塔’里面是什么光景?别忘了,守夜人以前也不是铁板一块,内斗起来比对外还狠。”
秦月眉头微蹙,她没有直接反驳屠夫,而是看向沈砚辞:“李维督察官……我有些印象。能力很强,但作风强硬,控制欲极重。如果他主导‘灯塔’,内部管理恐怕会非常严格,甚至……压抑。”她话语间流露出一丝对旧日组织的复杂情绪。
陈默推了推眼镜,分析道:“从交易和情报获取的角度,与‘灯塔’建立联系确实有利。但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太少,贸然加入,失去自主权,风险极高。”
莉娜靠墙站着,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只简短地吐出两个字:“危险。”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沈砚辞和陆星眠身上,等待核心的决策。
陆星眠有些无措地看向沈砚辞。他心里其实有些矛盾,一方面,他对“秩序”和“庇护”有着本能的向往,尤其是经历了这么多生死之后;另一方面,他又隐隐觉得,沈砚辞似乎并不倾向于立刻接受。
沈砚辞没有立刻回应众人的讨论,他的目光落在罗洪留下的那个小巧信标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定调的力量:
“屠夫说的生存需求,老K提的风险,秦月说的内部问题,陈默谈的利益交换,莉娜指出的潜在威胁,都有道理。”他罕见地一一肯定了各方观点,这让准备争辩的屠夫都愣了一下。
“但综合来看,现阶段直接加入,弊大于利。”沈砚辞做出结论,“我们缺乏对‘灯塔’内部权力结构、资源分配和真实意图的深入了解。陆星眠能力的特殊性,也可能使我们成为被重点‘关注’甚至‘利用’的对象,失去主动权。”
他看向屠夫:“我们需要的是可持续的生存,而不是从一个险境跳入另一个可能更精密的牢笼。”
屠夫张了张嘴,最终闷哼一声,没再反驳。他也明白沈砚辞说得有道理。
“那我们怎么办?拒绝他们?”陈默问。
“不。”沈砚辞摇头,“保留接触,建立有限合作。利用他们的情报网和交易渠道,同时保持我们的独立性和行动自由。”
他迅速分配任务:“老K,你的人继续监控‘灯塔’外围,重点观察其人员出入、物资流动,以及他们对其他小股幸存者的态度。秦月,尝试回忆更多关于李维和‘灯塔’可能的核心成员信息。莉娜,在确保隐蔽的前提下,尝试渗透到‘灯塔’周边更核心的区域,获取直观信息。”
“那我呢?”陆星眠轻声问。
沈砚辞看向他:“你,继续‘播种’。”
在众人略微惊讶的目光中,沈砚辞解释道:“你的能力带来的环境变化,是我们目前独有的‘名片’和潜在的‘筹码’。它吸引了‘灯塔’的注意,同样也可能吸引其他不同于‘血牙’的势力。我们需要观察,哪些人会对这种‘净化’与‘生机’产生积极反应。”
他顿了顿,补充道:“同时,尝试更精细地控制你的共鸣。能否将范围缩小,强度集中?或者,是否能赋予其更明确的‘导向性’,比如,只对特定的能量类型或情绪产生反应?”
这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课题,但陆星眠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他用力点了点头:“我……试试!”
格罗姆在一旁听得叶子乱晃,精神波动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哇哦!这下有意思了!傻小子要从‘人形净化器’升级成‘精准情绪调控仪’了?本大爷倒是很好奇,你能不能让愤怒的人瞬间平静,或者让悲伤的人立刻开心?这可是门大生意!以后咱们可以开个‘废墟心理诊所’,收费肯定高!”
它那不着调的设想冲淡了决策带来的紧张感,连沈砚辞的嘴角都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据点进入了新的节奏。表面上,他们拒绝了“灯塔”的直接邀请,但通过那个信标,与“灯塔”的巡逻队进行了两次小规模的物资交换(用一些他们从下层废墟找到的、用处不大的电子零件换取了急需的抗生素和净水片),并获取了一些关于“葬仪社”残党在更北区域活动的模糊情报。
暗地里,侦查工作紧锣密鼓。老K发现“灯塔”对申请加入的幸存者审查极其严格,且有内部贡献度积分制度,等级森严。莉娜则带回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灯塔”内部似乎有专属的“技术回收部”,经常秘密出动,目标直指那些蕴含特殊能量或带有古代科技痕迹的物品,行事风格与“葬仪社”竟有几分诡异的相似。
而陆星眠,则开始了艰难的“能力微操”练习。他不再大范围散播安宁波动,而是尝试着将金光凝聚成丝,如同精细的手术线,去“触碰”和“感知”不同的目标:一块蕴含混乱能量的金属残片、一株彻底枯萎的植物、甚至是一只偶然闯入据点的、因能量污染而变得狂躁的金属甲虫。
失败居多,成功寥寥。但他确实在进步。有一次,他成功地将一缕极其微弱的、充满“安抚”意念的金光,注入了一只受伤后极具攻击性的变异鼠体内,那只老鼠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甚至拖着伤腿慢慢离开了,没有攻击任何人。
这个小小的成功让陆星眠备受鼓舞。沈砚辞也难得地给出了“方向正确”的评价。
然而,就在他们按照新策略稳步推进时,一个意外的“访客”,打破了这种脆弱的平衡。
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衣衫破烂、瘦骨嶙峋的少年。他在一个黄昏,跌跌撞撞地跑到据点外围,被警戒的陈默发现。少年身上没有武器,只有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一丝……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
他跪倒在地,朝着据点方向,用嘶哑的声音哭喊着:
“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医生’……‘医生’要把她带走了!”
“医生”?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一个陌生的称呼。
沈砚辞眼神一凛。新的变数,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