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仨抹了一把嘴巴子,吃得出了一身汗,依在炕头消食。
覃香莲摆了摆手,拒绝了宝根帮忙,“就这两个碗,还用你捡啥,往炕里坐。”
家里几人陆陆续续扛着打好的柴,挎着捡来的山货进了屋,大伙儿热热闹闹的闲话家常。
等大爷二叔两家人吃过了饭,李文儒冲宝根伸手,“大孙,把照片拿过来。”
李宝根听话的从挎包里掏出信封,递了过去。
李占庆在旁边劝道:“这天都黑了,明天再看呗!”
屋里围着的人,齐齐抻长了脖子等着瞧稀奇,这时候的照片不常见,只有县城才有照相馆,而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去过县城。
李文儒一意孤行,“大嫂把油灯点着。”
他进屋光顾着说话了,这会儿想起来哪还能忍得住,接过照片,美滋滋的凑到李文彦跟前,
“大哥你看,这是我那一大家子,宝根结婚的时候去照相馆照的。”
覃香莲爬上炕,坐在老头子身边,拍了拍李宝根的胳膊打趣着,“哎呦,咱家宝根都结婚了,进来这半天,咋没听你唠啊!”
李宝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上个月刚结婚,厂里给办的集体婚礼。”
王小兰凑过来打听,“侄媳妇也是城里人吗?”
“嗯呢,跟我二姐都在棉纺厂上班,在财务科当会计。”
“哎呦,也是工人呐!”
王小兰对旁边的儿媳妇轻轻摇了摇头,还想把妹妹介绍过来,她就说没戏嘛。
“这个是老大一家子,后面是他四个儿子,除了还在上学的老四,其余的都在机械厂上班……”
李文儒兴致勃勃的给哥嫂俩,挨个指着照片上的人介绍。
李文彦望着照片上,站得满满当当的一大家子不住点头。
覃香莲摸着照片边上的锯齿,夸道:“这照的可真好,老二家这几个孩子长得都俊,宝根娶的媳妇也漂亮。”
老两口端详完,意犹未尽的传给了屋里的人看,李占祥拿着照片边上围了一圈脑袋,各个都羡慕的很。
一屋子人,闹闹哄哄待到八点多,小老太收起照片就往外赶人,“都回屋睡觉去,他们爷仨赶了好几天路,得早点歇着。”
大伙儿这才不情不愿的各回各屋,爷仨洗了把脸和脚,二叔家的李宝瑾,回后院把结婚时的一床被抱了过来,放到炕上憨笑两声掉头就走了。
屋里现在还不算冷,炕上躺四个爷们刚刚好,老爷子和儿子一个被窝,棉衣服往上一搭,
李宝根直接把大棉袄搭在身上,一口气吹了窗台上的油灯,屋内陷入了黑暗。
片刻,鼾声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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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泛起鱼肚白,老李家的烟囱开始冒出袅袅的炊烟。
灶间,覃香莲带着儿媳妇孙媳妇,一大早把专门养的大公鸡宰杀好,再把堂孙子拿过来的海鱼煎上。
李宝根睡了一觉,听着外屋的动静睁开了眼,驮着死沉的大衣翻了个身,就对上他爹的大脸。
李占庆蜷缩着身子,一多半被子搭在老爷子身上,见儿子醒了笑着问:“老小,睡得好不?”
“行,睡得挺解乏。”
李宝根抬起身一瞧,果然,他爹的棉袄,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了他身上。
拿起来盖回他身上,强调着说:“我不冷,里面还穿一件棉袄呢,你不用给我搭。”
李占庆见老爹动了动,就没在接话,几人躺在炕上放空了一会儿,才穿上衣服叠好被子,下地洗漱。
“就等你们爷几个了,赶紧洗脸吃饭。”
覃香莲往外盛着小鸡炖蘑菇,手脚麻利的把香味扑鼻的菜端进屋,两个孙媳妇往桌上倒动着碗筷。
马淑芬就着炖鸡的油锅,往里掉进一盆切好的大白菜,扒楞几下后添进半瓢水,往锅边贴了一圈苞米饼子。
李宝根站在院子里,抻胳膊抬腿舒展着关节,欣赏着歪脖子枣树枝上,挂着毛茸茸、亮晶晶的白霜。
李占庆在前门招手,“老小,进屋吃饭了。”
“哎,来了。”
饭菜已经就位,老哥俩带着儿子围坐成一圈,除了宝根这个小辈,面前的碗里都倒上半碗白酒。
原本还想矜持一下,可这喷香的肉味直往鼻子里,李文彦给兄弟夹了一个鸡屁股,发话道:“都先垫垫底,吃得差不多了再喝酒。”
不过年不过节的,一年都捞不着啥油水,哪有机会一下子吃这么多肉。
李占祥、李占瑞哥俩顾不上假客气,往二叔爷仨每人碗里夹了块鸡肉,就甩开大嘴叉子炫起肉来。
鸡肉在李占瑞嘴里转了一圈咽下去,就嘎嘣嘎嘣的嚼起了鸡骨头。
“二叔,你不吐骨头,不怕把肠子扎坏了吗?”
“这半年的小公鸡骨头都是软的,骨头中空咬一下就碎,只要能嚼碎咽下去啥事没有,到肚子里它自己就化了。”
李占祥也不吐骨头,嚼吧嚼咽直接下去了,喝了一小口白酒才说:“前几年除四害,我们抓到的家巧儿,连骨头带肉一块剁碎,炒咸菜瓜子喷香。”
李宝根想到现代卖的炸鸡架,小鸡百天就出栏,基本吐不出来几块骨头,一般都能咬碎吃了。
碗里被李占庆夹了一个鸡腿,他喝了一口鸡汤,这味道嘎嘎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来了个汤泡饭。
把碗里不停夹进来的肉和鱼吃掉,连干了三碗高粱米饭,吃饱喝足,打了饱嗝,招呼一声便下了桌,依在炕上琢磨着用啥借口溜进山。
西屋炕上,一盆炖大白菜摆在桌子上,覃香莲拿起一块玉米饼子,对着儿媳、孙子招呼道:“都赶紧吃吧!”
闻着白菜里的鸡汤味儿,大伙儿都坐不住了,伸筷子的速度越来越快。
李宝川往忙着喂二毛的媳妇碗里,夹了一筷子菜,乐呵呵的说:“奶,这菜炖的可真香。”
李宝瑾咬了一口饼子,接话道:“嗯,一股鸡味儿。”
小老太看着两个地里刨食的孙子,心里叹气同人不同命啊,不由心软的说:“那屋要是剩菜了,晚上就切棵大白菜炖了,干一大年了,咱也吃顿好的。”
“哎,奶还是你心疼咱们。”
大伙儿心里高兴,上次吃肉还是二爷他们过来,堂弟打的小野猪和兔子肉。
这一晃都一年了,听说今年大队杀年猪,也不知道能分多少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