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根将儿子放下,在路边滋了一泡尿。
李占庆乐呵呵的把锄头递给老儿子,像狼外婆偷孩子般,一把将孙子抱走。
老于家两口子趴在墙边露出半个脑袋,见冯春红撸胳膊卷袖子奔自家来了,慌得忙往屋里窜。
“哎呦快走快走,肯定是过来打架的,”老于越过媳妇,一头钻进了里屋。
“当家的,他都把咱家鸡打秃毛了,那就算扯平了呗!”
“你那公鸡,有人家大孙子金贵吗?看把那孩子给叨的,别废话赶紧关门。”
老于媳妇翻了个白眼,麻利的把前门对上,嘴里嘟囔着说:“关门有啥用,叫门你能不给开呀?”
“咱就当不知道,不知者不怪嘛。”
冯春红站在大门口敲了两下木门,冲着屋里喊:“于二嫂子在家呢吗?”
“快快,你赶紧出去。”
老于媳妇瞪了眼没用的老头子,答应了一声打开门,“哎在家呢!春红,你咋过来了?”
冯春红懒得耽误功夫,直接了当的递过钱说:“二嫂子,我家宝根带着大孙子回来了,家里没啥菜,想买你家的公鸡炖了,这是四块钱。”
“哎呀,这……我这就给你抓去,”老于媳妇快速的接过钱,心里早已乐开了花,饥荒时下蛋的母鸡顶天这价了。
她连忙朝屋里喊:“老头子,快点出来抓鸡。”
李宝根扛着锄头跟在李占庆身边往家走,“爹,地里还忙活啥活呢?”
李占庆抱着大孙,叹了口气说:“诶呦,可别提了,今年雨水多,那地里的草是薅了一遍又一遍,没过几天,总是一茬接一茬的连成片。
你说啥时候粮食能出现这样的画面?那可真就是小母牛骑剑,……”
“哈哈——!”
“爹,别死吧劽的干,咱家不差你俩挣那点工分,身体坏了不合适。”
“我和你娘都悠达着干,我让大队长分了个小块地,一天也就挣六七个工分,人老陈头七十多还劲头十足,一天八九个工分呢。”
“咱不跟他比,农活干多了,身上都是暗伤。”
“呵呵——咱大队下来3个知青,刚来头三天跟打个鸡血一样,口号喊的震天响,下了几天地,没干过农活也不会用巧劲儿,都给累趴窝了。”
“爹,你要是叫我下地,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停课闹革x到1968年底,全国积压了66、67、68年这三届一千万人初、高中毕业生,也叫“老三届”。】
城市没那么多工位,无业青年太多会引起社会不稳定,1968年12月22日人民日报发表了题为《我们也有两只手》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号召。
全国青年热泪盈眶,连夜写决心书,越是艰苦越向前,不少人主动请缨到红色圣地延安、井冈山和边疆插队。
全国行动最快的沪市一群初中生,不等学校联系汽车连夜收拾,十二小时后背着行李,腿着前往苏北农村插队。
还有一队沪市中学生,他们在春天接到通知到北大荒插队,等他们赶到时,却发现有关部门通知搞错了。
他们只好掉头向着正确方向西双版纳前进,天南海北行程超万里,等他们到地儿已经秋天,他们也是耗时最长、行程最远的知青。
这时下乡的人,绝大数都是有学历的,许诺回来有工作,谁不想要铁饭碗?
只是结果不好,工业没发展起来,答应分配的工作没落实,后期下乡就是各大厂矿子弟,去单位在郊区建的企事业单位所属农场,离家也就几十里地。
77年左右知青开始小规模回城,不知道大家看没看过一部电视剧《孽债》,里面的小男孩扒火车去沪市找爸爸。
里面那首主题曲(美丽的西双版纳),美丽的西双版纳,留不住我的爸爸,上海那么大有没有我的家,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
剩下78年至80年知青大规模回城,二流子开始浪起来,然后严打来了。
李宝根跟着老爹进院,把锄头立在小棚子里,神秘兮兮的冲哄孙子的李占庆使眼色,“爹,你上西屋看看去!”
见老儿子这挤眉弄眼的样儿,也勾起了李占庆的好奇心,他抱着乖孙,好奇的走进西屋。
“哎呦呵!老小,咋还有辆新自行车啊?”
“给你买的,以后你要想孙子了,骑上就能走。”
“行,还得是我老儿子。”
李占庆知道他手里有钱,就没客气,将孙子放在地上,他围着自行车摸摸这,碰碰那的转悠了起来。
李谨安这会儿又恢复了活泼,抓着脚蹬子一圈一圈的摇了起来,看着飞快转动的车轱辘,他伸出了一个手指。
见安安小手要往车圈里伸,李宝根一把抓住,胆战心惊训斥道:“你个小傻子,手还要不要了?伸进去手指头给你干折了!”
“哎哟,大孙手可不兴往里放,打一下老疼了。”
李谨安小脸上闪着蠢蠢欲动的好奇,眼睛叽里咕噜乱转着,那点小心思一眼便能看透。
李占庆也不着急看了,连忙抱起明显没歇了心思的大孙,往外走。
“后院种的西瓜结了三个,都有个七八斤重,正好摘一个吃。”
李宝根跟着老爹出了院子,往后边开出来的一块菜园走去。
小菜园子里种着一垄垄豆角、黄瓜、茄子,靠着山根有几棵西瓜秧、南瓜秧。
李宝根路过边上的豆角垄,哎,这豆角给自己来了一记精准锁喉。
咋的?对谁有意见呢?有意见你早点儿嘎,当初还发什么芽儿,现在都长了这么大,你必须给我往上爬。
他一顿捣鼓,把豆角蔓扶上了架秧杆,抬头便见好大儿摇摇晃晃,抱着大西瓜往这边走,身后跟着叉腿护着的老爹。
李宝根一把夺过西瓜,对老爹说:“你就惯着他,摔地下咱谁也吃不成。”
“我抱!”李谨安急得直拍手。
“你老实待着得了,欠手爪啥玩意儿都想伸手。”
人小没人权,李谨安气呼呼的跟在后面。李占庆背着手,笑呵呵瞧着前面的一大一小。
在大门口,爷仨和提着鸡回来的冯春红遇上。
“娘,咋去了这半天?”
冯春红拎了拎还在炸毛的大公鸡,一言难尽的说:“哎呀,这鸡太难抓,老于两口半天没抓住,我跟着堵了半天。”
“赶紧进屋杀鸡,炖好了给我大孙压压惊!”
“爹,吃鸡,就它咬我。”
“行,你看你爷杀,连壮壮胆。”
李占庆进屋拿出菜刀和碗,在前门口,将菜刀在碗口上来回荡了几下。
一手提溜着爪子乱蹬的公鸡,将鸡脖子向后一拧,利索地拿菜刀一抹。
“喔——嘎嘎!”
鸡血在公鸡的挣扎下,滴滴答答的落在了饭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