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露白为霜!
一大早,李宝根换上旧衣服,去钢铁厂骑出一辆脚蹬三轮车,拿着几家的副食本到供销社门口,排队买过冬的大白菜。
在一众大爷大妈的垄长队伍里,唯有他这个青壮年鹤立鸡群。
排在他前面的一对老夫妻,从李宝根站定俩人就开始呛呛,无非是多拿一个袋子少拿一个袋子的事。
夫妻能在一起,要么三观一致,要么病情一致。
这时的国情很多年轻人盲婚哑嫁,磕磕绊绊过一生,换成现代离婚率得杠杠滴。
终于轮到了他,将3个副食品本递过去,售货员在上面划了两下,写上日期。
现在不像饥荒那三年,就给20来斤,现在一个工人50斤的定量冬储菜。里面大萝卜、大白菜、土豆子三件套,任意选择。
李宝根交好钱,把三轮车推过来,那边秤完,他就直接搬到车上。
这一趟先骑回自家,把表姐家的大白菜,一起卸到院子里晾晒。
锁上门,骑上车又哐哐往老丈人家蹬。
将车停在大门口,抱着大白菜先进院,扯开嗓子冲着屋里开喊:“娘,大白菜放墙根吗?”
高凤英连忙推门出来,笑盈盈的说:“宝根,你顺着墙根晒就行。”
“好嘞!娘,副食本给你。”
李宝根放好白菜,从兜里掏出本递给丈母娘。
高凤英翻开看了看,顺手装进兜里,“宝根,你先进屋喝口水吧。”
“赶趟,先搬完再说吧!”
高凤英跟着出了院子,“那也行,搬完就利索了。”
两人捣动了四五趟,李宝根最后拎起车里的一个袋子,放进屋里。
高凤英倒了杯水给他,瞧见地上的袋子,“哎,咋还有萝卜呀?”
李宝根仰头喝了半杯水,抹了一下嘴说:“我们吃不了多少菜,给你们买了点萝卜。”
“咋地也三口人呢,那我腌酸菜时多给你们带出来几颗。”
“不用,我娘每年都积一大缸酸菜,我想吃捞几颗都够吃好久,你们顾着自己就行了。”
高凤英拽着他胳膊往椅子那边拉,温和的说:“你坐着歇会儿,不够吃就过来取,老头子在里屋睡觉呢。”
李宝根靠坐在椅子上,看了眼里屋,小声说:“我爹那么大岁数了,让他调个白班呗!”
高凤英坐在另一边,忍不住跟他唠叨,“他总说再凑合两三年就退休了,不愿意找领导,怕给人添麻烦。”
“这有啥?岁数大了歇不过来乏,年轻小伙有的是,跟哪个领导说都好使。”
“那我再跟他说说!”
李宝根见身上的汗落了,便起身说:“娘,我就不多待了,我俩姐大白菜还没领呢,得先走了。”
高凤英起身相送,“那我就不多留你了,没事带孩子过来。”
“知道了,娘回屋吧,别出来了。”
秋日里,晌午头太阳挺热,李宝根忙忙叨叨地把俩姐家的大白菜送过去,又风风火火将三轮车还回厂里。
到保卫科办公室转了一圈,把副食本还给大姐夫。
张卫国背着手站在厂门口,目送着汗水打湿后背的小舅子骑车走远,不禁老怀大慰,呵呵一笑!
长大了,懂事了,这回好了,生产队的驴彻底当上了!
李宝根打算就可这一天造了,他骑着车直奔几条街外最近的煤场。
柴米油盐酱醋茶,柴为什么是第一位?因为啥时候都缺柴啊,它比粮食更难得。
60年代中期开始,城里开始推广蜂窝煤,原来都是用煤球,一个蜂窝煤只要3分钱,但得拿购煤本去买。
骑车到了煤厂,里面又排了很长的队,他停好车站到队尾,环顾了一圈。
大门口有四间平房,一间售煤处,一间办公室,另两间是送煤工和煤场师傅的休息室。
煤场里面的院子很大,东侧堆着一大堆摇好的煤球,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叔,浑身都是煤面子,光着膀子戴个大围裙,嘴里叼着一根烟,正晃动肩膀摇着煤球。
没有机械化的年代,摇煤球师傅的手艺很重要,会摇的人三斤原煤面加渣子和土,可以摇出四五斤煤球,摇出来之后扛烧还不掉渣。
院子西侧是制作蜂窝煤的地方,平坦的地上,摆着一排排列队整齐的蜂窝煤。
三个工人拿着类似打气筒一样的工具,把手可以上下抽动,底下带着一个蜂窝煤的模子。
工人们拿着工具将杆子往上抽动,底下的模子扎进煤泥里,轻轻向下推杆,左右轻轻扭动提起,蜂窝煤便诞生了。
搅拌煤泥,碎煤面、土、水的比例很重要,土多不好烧,土少煤太费,水多不易晾晒,水少不好凝合成型。
李宝根伸着脖子,边瞧院里的热闹,边跟着队伍往前走,轮到他时,将两个煤本递给工作人员。
本上面清楚记着家里地址、人口数,住房面积间数,要根据这些来决定购买蜂窝煤的标准。
工作人员打开看过后,开始写票,票据一式两联,自己留一份,给送煤工一份。
现代网上购物、在小区超市买水、买粮油都是送货上门,这年代只有煤是送货上门。
李宝根交完钱,直接到旁边的休息室,找送煤师傅。
在门外往里瞧了下,屋里就俩人,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脖子上搭着条脏毛巾,喝着茶叶沫子。
另一个二三十岁模样的青壮年,大开大合的躺在长椅上亮着肚皮。
他拿着票看了二人一眼,犹豫着该给谁?
老大爷瞅见他,放下缸子率先走过来,搭话道:“小伙儿,你要送煤吗?”
“对,大爷这是票。”
老大爷接过票看了眼,点头说:“成,一会儿我就装车给你送过去,你回家等着吧!”
李宝根瞟了眼屋里躺着的人,从兜里快速的掏出一盒烟塞进他手里,轻声说:“大爷,麻烦你,给我挑点干的蜂窝煤。”
老大爷眼睛一亮,哎呦,大手笔呀,别人也就一根烟,这小伙子出手就是一盒。
他利索的把烟揣进兜里,黑乎乎的脸上挂满笑容,热情度又上了一个台阶,“放心吧,一定给你办妥了。”
“哎,那我就回家等着了!”
李宝根心下大定,出门蹬着车就往家骑,前几年,都是张卫国帮着办的,他没有买蜂窝煤的经验,去年就吃了个小亏。
煤厂买的蜂窝煤,卖出来时大家都是抢购的,那些刚做出来的蜂窝煤很湿,基本没有干透的,这很容易产生一氧化碳,也就是煤气中毒。
湿的蜂窝煤送回家,还要费劲巴力的放在太阳底下晒,干透了才会搬进小棚子或窗台底下。
李宝根给一盒烟才两毛钱,送煤工放到平板车上,他小心点能减少十几块变形或碎掉的蜂窝煤,送到家,直接堆到小棚子里,还省得倒手费二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