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楼内,众人因云忆突兀的转变而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那个坐在破旧课椅上,翘着腿,指尖轻点书页,散发着慵懒而自信气息的“云忆”,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
然而,真正的云忆,其意识却并非身处这压抑的现实之中。
她依旧在那片纯白、虚无、却又无比真实的梦境空间里。参天的光之巨树静静矗立,光滑的石桌对面,那位银鳞龙人——薇奥菈,正姿态优雅地捏着那只晶莹的杯子,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作剧得逞般的灿烂笑容。
“你已经暴露了,薇奥菈。”真正的云忆看着对方,语气平静却带着肯定的指责。她虽然被困于此,却似乎能透过某种联系感知到外界“自己”的言行。
薇奥菈眨了眨她那非人的竖瞳,故作惊讶:“有吗?”她侧耳倾听了片刻,仿佛在同步接收外界的讯息,随即噗嗤一笑,承认得无比爽快:“噢~好像是的呢。看来是我对你平时的行为模式了解得太少了,模仿得不够到位~”她的话语轻松写意,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趣事,而非操控他人身体、引发他人震惊的大事。
时间需回溯到天台的那场梦境。其实,当薇奥菈说出“等你书页充足时,梦中再见”之后,梦境的消散并不意味着云忆真正醒来。
有时,一场深刻的梦境结束,会悄然滑入另一层更深、更隐蔽的梦境。云忆的意识,便是如此被薇奥菈巧妙地滞留在了这片由她构筑的深层梦境之中。
“既然已经谈妥了交易,为什么还要继续把我留在这里?”云忆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疲惫和不解。尽管与薇奥菈的交谈让她不再像之前那般迷茫于自身能力和责任,但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刚刚经历同伴因自己而惨死的少女。再理智,她也无法立刻做到心如铁石,将那份沉重轻易卸下。
薇奥菈晃动着杯中并不存在的液体,笑容不变:“别急嘛,小云忆。刚才和你谈的那些,属于公事公办,是我职责范围内的‘交易’。”她话锋一转,竖瞳中闪烁着纯粹的好奇与玩味,“但我当然也有自我,有一些……比较有趣的想法,或者说,玩心?”
“说。”云忆言简意赅。在这清醒的梦境中,虽然对身体似乎没有直接影响,但对精神而言,却是另一种形式的长久消耗和折磨。她已经感到很累了,只可惜,她无法在梦中再次入睡。
“瞧你现在这副疲惫、颓废、自我怀疑的样子,”薇奥菈咂咂嘴,毫不客气地点评道,“想要真正肩负起‘世界的希望’这种重担,怕是难如登天哦。光是心态这一关,你就差得远呢。”
云忆沉默地点了点头,这一点,她自己也清楚。领导力、决断力、强大的心理素质……这些都不是她与生俱来的。
“这样吧,”薇奥菈忽然前倾身体,脸上露出一个极具诱惑力的、仿佛发现了新玩具的笑容,“我呢,暂时接管操控你的身体一个星期。用我的经验、我的行事作风来应对外面的一切。你呢,就安安心心在这里看着,学习着点。顺便,也当是给你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精神。怎么样?”
“哈?”云忆被这跳脱至极、匪夷所思的提议惊得驱散了倦意,“你图什么?”她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动机。
“好玩不行吗?”薇奥菈回答得理直气壮,眼神清澈,仿佛这真的是唯一且充足的理由,“观察一个渺小文明在末日下的挣扎,介入其中,按照自己的方式拨动一下命运的琴弦……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
云忆彻底无语了,实在难以评价这条银龙奇葩的脑回路。
“那我的安全如何保证?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用我的身体胡作非为,或者干脆不还了?”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薇奥菈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脸上笑容不减。她伸出覆盖着细密银鳞的手,凭空一抓,一根由奇异枝条缠绕而成、顶端镶嵌着一颗微小星辰般宝石的法杖出现在她手中。她将这根法杖轻轻放在了石桌的正中央。
“这是这个梦境的‘权限核心’。”薇奥菈收敛了部分玩笑的神色,解释道,“持有它,你在这里便拥有最高的权限,可以操控梦境中的一切,包括……我的‘存在’。这梦境是由我的意识力直接创造并维持的,它若在此地毁灭,我的意识也会遭受重创,甚至可能……真正死亡。”
她将这堪称命门的东西,轻描淡写地推到了云忆面前。
“现在,有足够的抵押品了吗?”
云忆再次陷入无语。她看着那根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法杖,又看了看眼前这条强大、神秘却玩心重得离谱的龙裔,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最终,极度疲惫的精神和对“学习如何成为领导者”的一丝微弱渴望,让她做出了决定。
“随你吧……”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好别被其他人发现异常,否则解释起来会很麻烦。”
“放心放心~”薇奥菈立刻重新变得眉开眼笑,仿佛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演戏我可是专业的!保证让他们看到一个‘脱胎换骨’、‘潜力爆发’的云忆!”
话音落下,薇奥菈的意识似乎更加专注地投向了外界。而云忆则伸出手,握住了那根微凉的梦境法杖。
一股奇异的掌控感涌入心中,她确实能感觉到,自己一个念头就能让这片空间变幻甚至崩碎。
一场以她身体为舞台,由银龙主导的“教学剧”,已然开场。
而她,成了唯一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