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虞薇小队成员胸腔里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散去,就被通风口深处那双骤然亮起的猩红巨眼和同伴被拖拽入黑暗的凄厉惨叫彻底击碎。那声音短暂而绝望,如同被掐断脖子的禽鸟,余音在死寂的厂区外围回荡,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恐惧,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化作了冰冷的实体,像一条毒蛇,沿着脊椎蜿蜒而上,死死缠住了每个人的心脏,令他们呼吸停滞,血液近乎冻结。那黑暗中的存在,仅仅是一瞥,散发出的恶意与压迫感,就远超之前那只狂暴的钻头夜魇。
然而,厄运从不单独降临。
沉重的、混乱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从另一个方向急速逼近。疤脸头目带领着残存的混沌教主力,如同溃堤的浊流,终于冲破了伏击圈的阻滞,涌入了热电厂外围的空地。他们同样狼狈,身上带着伤,眼中燃烧着被戏耍后的愤怒和急于挽回局面的疯狂。
恰好,将虞薇小队与相对安全的厂区之外,彻底隔开。
前,是深邃通风口中蛰伏的、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气息的未知恐怖;后,是数量远超他们、武器森然、杀气腾腾的混沌教主力。虞薇、虚弱的陈冶以及仅存的两名队员,被夹在中间,退无可退,陷入了真正的、十死无生的绝境。
疤脸头目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锁定了虞薇等人。当他看到虞薇那标志性的强化长钺和虽显狼狈却依旧冷静的神情时,脸上扯出一个扭曲而残忍的笑容,仿佛找到了宣泄所有怒火的出口。
“抓住那个女的!要活的!”他嘶哑地吼道,砍刀指向虞薇,“其他人,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浪潮,朝着孤立无援的虞薇小队拍来。幸存的队员们握紧了手中残破的武器,眼神绝望却不肯后退,准备进行最后一场注定徒劳的战斗。虞薇将长钺横在身前,护住身后的陈冶,她的眼神依旧锐利,但心底已是一片冰封的湖面,看不到任何生机。
就在最前排的混沌教徒狞笑着举起武器,手指即将扣动扳机或挥下砍刀的千钧一发之际——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扼住。
没有预兆,没有声音,一种难以言喻、源自生命层次最深处的威压,如同无声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热电厂厂区及其周边。这不是物理上的冲击,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震颤。
天空,那原本映照着“双日时”诡异光辉的天幕,如同褪色的油画,色彩迅速剥离、消散,化为一片永恒流转着微光的、非现实的灰白。紧接着,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景象发生了——所有非生命的物质,无论是宏伟却残破的冷却塔、锈蚀的管道、教徒手中的枪械武器、身上的金属护甲,甚至是脚下的混凝土地面……都开始变得透明、虚化,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又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悄无声息地消散、瓦解,归于虚无。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原本充斥着钢铁巨构和残垣断壁的厂区,变成了一片空旷、荒芜、唯有灰白流转天幕的奇异空间。只剩下那些拥有生命和意识的存在——人类、夜魇——还“真实”地留在这片被强行改写的领域里。
“吼——!!!”
“嘶嘎——!”
两声充满痛苦与惊惧的嘶鸣几乎同时响起。是从热电厂废墟方向传来。那只刚刚还在肆虐的钻头夜魇,以及从通风口探出部分布满吸盘触手的未知怪物,它们那强悍的、足以令虞薇小队陷入绝境的身躯,在这片灰白梦境的侵蚀下,如同风化的沙雕,从边缘开始迅速崩解、化为黑色的尘埃,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便彻底消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存在过。
就在这时,在那片灰白流转的天幕之下,一道优雅而威严的身影缓缓凝聚。银色的鳞片在微光中流淌着冷冽的光泽,竖瞳的金色眼眸淡漠地俯视着下方。薇奥菈的本体,降临于此。
她甚至没有多看那两只消散的怪物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碍眼的尘埃。清冷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梦境空间中响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居高临下的评判:
“不按规矩的垃圾不该存在,垃圾的宠物?自然相同。”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光柱,缓缓扫过下方那些因为环境剧变和怪物瞬间湮灭而陷入极致惊恐、如同无头苍蝇般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混沌教徒。最终,目光落在了那名疤脸头目身上。
没有怒吼,没有斥责,她的声音直接回荡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脑海深处,带着一丝玩味的、却比万年寒冰更刺骨的冰冷:
“混沌教的教条里,我记得……明确说过,一方据点,至多只能豢养一只‘罪血眷属’。”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却又蕴含着无边的压力,“你们,胆子不小啊。怎么,是觉得山高皇帝远,还是……想自立为王了?”
疤脸头目在听到“罪血眷属”和“教条”这几个词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他脸上的疤痕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再也看不到丝毫之前的凶狠。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以最卑微的姿态五体投地,额头狠狠磕在地面上,发出带着哭腔的、狂热而绝望的求饶:
“处刑人大人!饶命!饶命啊!我们……我们只是一时糊涂!想多一份力量,更好地为黑日献身!更好的侍奉我主!求您看在……看在我们过往虔诚的份上,饶恕我们这一次!求您了!”
其余的混沌教徒也如梦初醒,纷纷效仿,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在这片诡异的灰白空间中显得格外刺耳。他们对于薇奥菈的恐惧,显然远远超过了死亡本身,那是一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对更高层级存在的绝对敬畏与战栗。
然而,薇奥菈对他们的哀求置若罔闻,仿佛听到的只是蚊蚋的嗡嗡声。她甚至懒得再重复规则。
她只是轻轻抬起了那只覆盖着细密银鳞的右手。
随着她的动作,在跪伏的混沌教徒们面前,一座巨大、狰狞、由纯粹的黑暗与冰冷意念构筑而成的断头台,缓缓从虚无中升起。它通体漆黑,线条冰冷而精确,顶端的巨大铡刀边缘,流淌着令人心悸的寒光,仿佛能斩断灵魂。这座断头台并非实体,却散发着比任何实体造物都更浓郁的死亡气息。
薇奥菈金色的竖瞳平静地注视着下面那群因这景象而彻底僵住、连求饶都忘了的教徒,如同神明俯瞰着注定献祭的羔羊。她的声音依旧平淡,没有一丝波澜,却宣告了最终的、不容更改的判决:
“自己上去吧。”她说,“痛苦,会相对少一些。”
混沌教徒们面如死灰,所有的血色从脸上褪去,眼神空洞得如同破碎的玻璃。在薇奥菈那绝对的力量和冰冷的注视下,求生的本能、反抗的意志,都被一种更深邃、更绝对的恐惧彻底碾碎、瓦解。
他们开始动了。不是冲锋,不是逃跑,而是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身体僵硬,眼神绝望,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顺从,颤抖着,一步,一步,蹒跚地走向那座散发着浓郁死亡气息的、虚幻却又无比真实的黑色断头台。
虞薇、陈冶和两名幸存的队员站在稍远的地方,目睹着这超乎想象的一切。从绝境到怪物湮灭,从追兵跪伏到梦境断头台的浮现……这如同神迹又如同噩梦的景象,彻底震撼了他们的心神。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毫无缓冲地,感受到了薇奥菈所拥有的,那完全超越凡俗理解、凌驾于生死规则之上的、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绝对力量。空气中,只剩下混沌教徒走向断头台时,那绝望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薇奥菈如同凝固时光般的、冰冷的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