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制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昨夜的硝烟味似乎还未散尽,又被一种新的、更为尖锐的张力所取代。应急灯的光芒稳定地洒下,照亮了中央那张铺开的、标记着各种符号的周边区域地图。薇奥菈站在地图前,身姿挺拔,那双透过云忆眼眸显现的银灰色瞳孔里,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疲惫,只有一种属于棋手的绝对冷静,仿佛眼前的地图不是沙场,而是纵横十九道的棋盘。
她没有进行任何鼓舞士气的演说,也没有分析当前困境,而是直接切入核心,如同精准的外科手术刀,开始解剖敌人。
“迟磊,”她的声音清冷,第一个点名,“昨夜,你感知到的敌意,除了你描述的‘冰冷’,还有没有其他情绪底色?比如,对某个特定方向的服从?或者,隐藏在狂热下的恐惧?”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迟磊身上。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努力回忆着昨夜那被模糊色块和情绪洪流淹没的感知。片刻后,他抬起头,语气肯定:“有。非常明显的等级差异。那几个冲在最前面、情绪最狂暴的教徒,他们的意识深处,对西北方向……大概就是我们判断的指挥节点所在的位置,有一种极度的……敬畏。那不是对力量的单纯崇拜,更像是一种被刻印下的、不敢有丝毫违背的恐惧性服从。”
薇奥菈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陈冶:“陈冶,敌人的尸体和遗留的武器,你有什么发现?”
陈冶上前一步,他脸上还带着搬运重物和激战后的污迹,但眼神锐利:“武器大多是砍刀、钢管和磨尖的钢筋,制式看起来统一,像是批量加工过,但保养极差,锈迹和卷刃很普遍,像是仓促装备起来的。尸体上,”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检查了七具,每一具身上,都在左肩胛骨或者胸口的位置,有一个相同的纹身——一个扭曲的、仿佛在燃烧的暗红色太阳图案。他们绝不是临时凑起来的乌合之众,是有严密组织的。”
薇奥菈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边缘敲击着。她将迟磊感知到的“西北方向敬畏”、陈冶发现的“统一扭曲太阳纹身”,与之前叛徒技术员在恐惧中吐露的关于“上面”、“大本营在旧厂区”等零碎信息,如同拼图般在脑海中快速组合、交叉比对。
她的目光在地图上西北区域逡巡,最终,指尖稳稳地停在了一个距离实验室约三公里外的标识上——城北热电厂。
“热电厂。”薇奥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言,如同宣判。“独立的供水系统,足以支撑一个据点的运转。庞大而复杂的地下管网、输煤通道和维修坑道,便于隐藏人员、物资,也方便紧急撤离。高大的冷却塔和烟囱,是天然的、视野极佳的了望塔。”
她环视众人,目光锐利:“最重要的是,那里是旧工业区,遗留着大量的金属原材料和加工设备。这完美解释了陈冶提到的,他们武器制式统一却保养仓促的来源。他们可以在那里就地取材,快速武装教徒。”
结论清晰而冷酷:“混沌教的主力巢穴,就在那里。”
目标锁定,下一步便是利刃出鞘。南云寒眉头紧锁,提出了最直接的方案:“如果我们确定了位置,是否可以集中力量,寻找机会进行强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直接进攻是愚蠢的。”薇奥菈毫不客气地否定,语气中没有丝毫转圜余地,“我们兵力处于绝对劣势,对热电厂内部结构、防御布置一无所知。强攻等于自投罗网,正中他们下怀。我们需要一个诱饵,一个他们无法拒绝、必须调动主力前来争夺的诱饵。”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在场每一个核心成员的脸庞,最终,落在了虚空中白风灵体通常所在的方向。
“白风,”她直接发问,“你的幻境,除了隐藏和制造壁障,能否模拟出特定物体的景象和声音?比如……半挂车启动、行驶的动静?”
白风显露出淡淡的虚影,脸上带着些许错愕,他思考了一下,谨慎地回答:“可…可以模拟出大致的景象和引擎轰鸣、轮胎摩擦的声音,但细节不会太完美,而且维持这种动态模拟消耗很大,范围最多覆盖实验室东侧外围一小段区域,持续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足够了。”薇奥菈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冷笑,那笑容里带着算计和危险,“我们要让混沌教的眼睛和耳朵相信,我们最重要的战略资产——这辆‘移动堡垒’半挂车,正满载着人员和物资,试图从防御相对薄弱的东侧突围,逃离这个即将被攻陷的实验室!”
她不再给众人消化震惊的时间,手指在地图上快速移动,划出三条清晰的行动路线,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详细阐述她的“三步陷阱”计划:
“第一步,诱饵。”她的指尖点在东侧区域,“明天‘双日时’,气温升高,夜魇活动加剧,也是人类意识容易松懈的时候。白风,你在实验室东侧制造半挂车突围的幻象,动静越大越好。我们要让热电厂内的守军指挥官确信,我们撑不住了,正在尝试弃巢逃亡。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然会派出主力部队前来拦截、围歼我们这支‘突围’部队,试图夺取车辆和物资。”
“第二步,突袭。”她的手指猛地划向西北方向的热电厂图标,“就在混沌教主力被诱饵吸引,向东调动的那一刻,由虞薇和陈冶,带领一支人数不多但绝对精锐的小队,利用这个时间窗口,从西北方向,借助地形掩护,秘密潜入热电厂内部。”
她看向虞薇和陈冶,眼神锐利:“你们的任务不是正面交战,而是破坏。目标是找到并摧毁他们的通讯设施,切断他们内外联系;同时,尽可能找到并破坏他们的能源核心,制造大规模混乱和黑暗。记住,快进快出,一击即退,你们的成功是整个计划的关键。”
“第三步,伏击。”她的手指最后落在热电厂与东侧预设战场之间的一条主干道旁,那里有一片适合埋伏的废弃厂房区,“我,将亲自带领第二支小队,成员包括南云寒和林玥。我们提前埋伏在这里。当虞薇小队在热电厂内部制造混乱得手后,混沌教东调的主力必然会仓促回援。届时,我们将以逸待劳,伏击这支心急如焚、阵型散乱、且可能因为巢穴遇袭而士气低落的敌人。”
计划公布,控制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能听到众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这个方案太大胆,太激进,将本就有限的战力一分为三,每一支都承担着巨大的风险,环环相扣,任何一环出现细微的差错,都可能导致全线崩溃,万劫不复。
南云寒首先从震惊中回过神,他深吸一口气,提出了最直接的疑虑:“薇奥菈女士,这个计划……是否太过冒险?将我们本就不多的力量分散成三个部分,彼此距离遥远,无法及时支援。任何一支小队遭遇不测,我们都将失去三分之一的骨干,实验室也可能因此失守。”
薇奥菈没有直接反驳,她的目光越过南云寒,落在了从计划公布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虞薇身上。
“虞薇,”她直接点名,声音平稳,“抛开风险不谈,你最大的担忧是什么?你认为这个计划最脆弱的一环在哪里?”
虞薇抬起头,她的眼神依旧冷静,但深处藏着一丝化不开的凝重。她走到地图前,看着那个代表热电厂巢穴的图标,缓缓说道:“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于奇袭和速度,核心假设是混沌教的主力会被诱饵吸引倾巢而出。但是,”她顿了顿,手指重重地点在热电厂上,“如果……他们的首领,那个能让迟磊感知到‘极度敬畏’的存在,根本就没被我们的诱饵吸引,而是冷静地留在巢穴里,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
这个问题像一块冰,砸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如果那个未知的、能让狂热教徒都感到恐惧的首领坐镇巢穴,那么虞薇和陈冶这支精锐突袭小队,潜入的就不是一个空虚的巢穴,而是一个张网以待的死亡陷阱。
薇奥菈沉默了。控制室内的空气几乎要凝结成冰。然而,片刻之后,她的眼中非但没有担忧,反而闪过一丝近乎兴奋的、锐利的光芒,仿佛猎人终于发现了值得一搏的猛兽。
“那就更好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战意,“如果他在,那我们就亲手去会会他。正好,可以亲眼看看,这个藏头露尾、驱使着疯子的家伙,到底……有什么本事。”
这句话,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豪赌,定下了最后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