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欣听完莫晴语的话，若有所思地拨弄着铅笔。她盯着前方凌天恒的后脑勺，心底那点隐秘的心思像水草一样缠绕。她哪里是真的想和叶晓月一争高下？不过是想借着竞争的名头，让那个清冷的身影多看她一眼罢了。
转眼，期中考试的序幕在肃穆中拉开。第一场，语文。
考场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日光灯管低沉的嗡鸣。试卷翻动的簌簌声，笔尖划过答题卡发出的密集“唰唰”声，是这片寂静里唯一的背景音。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叶晓月垂眸，目光沉静地掠过试题，指尖划过冰凉的纸页。她提笔，字迹清晰工整地在答题区域铺开，带着一贯的从容。然而，行至文言文翻译处，她的笔尖不由自主地缓了缓——这始终是她需要额外攻坚的堡垒。她凝神，逐字推敲着晦涩的古文，力求稳妥。
隔着一个过道的距离，凌天恒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叶晓月的桌面。她的答题卡已是墨痕遍布，进度快得惊人。当他漫不经心的视线触及摊开的作文纸末尾，那句“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注：出自鲁迅《热风·随感录四十一》)——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看似平静的眼底激起一丝微澜。指尖捏着的笔无意识地紧了紧。许多年前，在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在线作文角落里，正是这句曾触动过他的话，被他悄然引用至今。源头……竟在这里？
考场另一端，夏晓琳瞪着试卷，眼神从最初的专注逐渐变得迷茫，手指茫然地戳着选择题的选项，仿佛在点兵点将。“完了……”冰凉的指尖捏着笔杆，她在心底无声哀嚎，“这些字……它们认识我，我咋就不认识它们呢？”她并非学渣，只是将一腔热爱都献给了“阿英”（英语），至于语文这位“阿语”先生？唉，大约是八字不合。
午休·间隙
第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如同解禁咒语，考场瞬间活络起来。涌动的人潮中，叶晓月步履平稳，思绪却还缠绕在刚刚收尾的作文上。那句源自鲁迅的引用，此刻回想，是否用得恰如其分？是否真正融入了论证的脉络？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萦绕心头。她默默盘算：语文总分150，最保守也得拿下135分吧？这个数字如同一道坚实的底线，让她稍感安定。
午休时间，教室里弥漫着临阵磨枪的气氛。叶晓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指尖快速翻阅着数学公式手册，随后又逼自己刷了几道中等难度的综合题。高速运转的大脑带来疲惫，她终于合上书本，轻轻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窗外秋日的暖阳透过玻璃，在她眼睑投下温柔的影子，但心头的弦依旧绷得紧紧的。
考场·数学（阿数）
下午的数学考场，肃杀的气氛比上午更甚。试卷发下，淡淡的油墨味弥漫开来。“阿数虐我千百遍，我待阿数如初恋。”不少考生此刻大概都在心中默念这句古老的箴言，带着几分无奈和壮烈。叶晓月深吸一口气，迅速进入状态。题目在她脑中拆解、重组，演算过程在草稿纸上流畅地铺展。当笔尖最终在最后一道压轴题的空白处写下关键结论，她才悄然松了一口气。眼角余光下意识地瞥向邻座——凌天恒的草稿纸竟干净得刺眼，大片空白令人费解。
“这人……做数学题都不用打草稿的？”一丝惊疑掠过叶晓月心头，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乱涂。
然而，当凌天恒面无表情地翻过试卷，露出背面那片如狂草般恣意挥洒、笔锋犀利得几乎要划破纸背的解答区时，叶晓月瞬间了然。那字迹张狂不羁，笔画勾连缠绕，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拒人千里的潦草，如同加密的符咒。
考后·交锋
数学考试的结束铃声如同天籁。
叶晓月整理好文具，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凌天恒那张风格极其“独特”的试卷上。考后对答案的冲动和那份强烈的好奇心最终占据了上风。
“试卷能借我看一下吗？”她走到他桌边，语气尽量维持着平时的平静，“想对个答案。”
凌天恒抬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带着惯有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用两根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夹着试卷一角，手腕一翻，将卷子推到了她面前的方向：“给。”声音平淡无波。
“谢谢。”叶晓月接过，目光迅速扫过。选择题答案清晰，但大题部分……那狂放的字迹和跳跃式的解题逻辑让她看得异常吃力，如同解读天书。“嗯……”她斟酌着措辞，指尖点向一处尤其“龙飞凤舞”的段落，“我觉得……你的字要是能稍微……”她顿了顿，试图委婉，“清晰一点点？这样看起来……有点费劲。”她巧妙地避开了“像鬼画符”之类的直接吐槽。
凌天恒懒懒地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她指的地方，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其细微、近乎嘲讽的弧度：“你猜我为什么这么写。”
“啊？”叶晓月一时没反应过来。
“防君子，”凌天恒的声音带着一丝懒散的戏谑，目光重新落回自己摊开的物理书上，“不防小人。”言下之意，他根本不担心你看不懂，也不屑于让你看懂。
“……”叶晓月被噎得说不出话，对着天花板悄悄翻了个无形的白眼，默默将试卷塞回他桌面，转身回到自己座位，决定还是专注于分析自己的错误更实在。跟这人较劲只会气着自己。
放学铃声敲响，夏晓琳像只泄气的皮球，脚步沉重地蹭到叶晓月桌边，一把抱住她的胳膊，脸埋在她肩膀上哀嚎：“班长啊！阿数杀我千百遍……呜呜呜呜呜……太难了！比文言文还像天书！”
叶晓月被她突如其来的熊抱勒得一晃，有些无措地拍了拍她的背：“……考完就别想太多了。”她实在不擅长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挤出这句。
“我跟你讲，我真的是两眼一抹黑！选择题全靠缘分，大题全靠编故事！完了完了，考成这鬼样子，洛老师会把我吊起来打的！！！”夏晓琳松开她，夸张地抱住头，一脸的生无可恋，仿佛已经预见自己悲惨的命运。
“不至于吧，”叶晓月努力宽慰，试图让语气柔和些，“一次期中而已，洛老师不会那么较真的。”
“班长！”夏晓琳猛地抓住叶晓月的手，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救命稻草！求数学速成秘笈！有什么灵丹妙药吗？！”
叶晓月认真思索了一下，给出了她认为最朴实的真理：“多背公式，多刷题。”眼神诚恳，态度坚定。
“……”夏晓琳眼中的火苗瞬间熄灭，她颓然地松开手，沉重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打扰了，是在下痴心妄想了。告辞！”说完，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
第二天清晨，叶晓月依旧是第一个推开教室门的人之一。意外的是，凌天恒已经坐在位置上，晨光勾勒着他安静的侧影。他似乎专注于手中的英文单词书。
“昨天考得怎么样？”凌天恒头也没抬，目光依然落在书页上，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带着点晨起的慵懒。
“还行。”叶晓月放下书包，简洁地回答，也开始整理自己的书本。
凌天恒翻过一页单词，仿佛不经意地提起，目光却从书页上微微抬起：“你昨天作文里那句‘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我初中时也用过。”语气里有一丝探寻。
叶晓月整理书本的手顿住了，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侧脸：“你说这句？用它很常见吧。”
凌天恒终于完全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直视着她，带着明显的诧异：“你是不是在某个平台上发布过你写的作品？”眉梢微挑。
“昂，很久以前的事了。”叶晓月掏出手机，迅速点开那个尘封已久的作文软件App，凭着记忆翻找出那篇几乎被遗忘的文章，将屏幕转向他。略显稚嫩的文字下方，赫然署着一个年代感十足的中二笔名：“执笔笑山河”。
凌天恒的目光扫过那个名字，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发出一声短促的、毫不掩饰的轻笑：“噗。”带着点促狭。
“干什么？笔名而已。”叶晓月脸颊微热，有些窘迫，飞快地收回手机，像是要藏起什么黑历史。
“没什么，”凌天恒努力压下那点笑意，但眼底的戏谑藏不住，“就觉得挺……有时代特色。我记得你后来是不是还换过别的？‘秦洛宸’什么的？”他精准地报出了叶晓月初中后期换的另一个同样颇具古风小说男主气息的笔名，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不好笑，真的。”叶晓月被他精准的吐槽击中软肋，恼羞成怒地怼了回去，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彻底不理他了。
“文章写得不错，”凌天恒在她身后难得地评价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他特有的毒舌，“就是笔名取得……嗯，风格很鲜明。”简直是精准补刀。
“要你管！”叶晓月头也不回地回击。
当最后一门考试的收卷铃声响起，宣告着期中煎熬的结束，夏晓琳和赵雨萱几乎是互相搀扶着飘到了正在收拾书包的叶晓月面前，两张小脸都写满了生无可恋。
“班长……我感觉我凉透了……”夏晓琳有气无力地趴在叶晓月桌角，声音闷闷的。
叶晓月看她那沮丧的样子，放柔了声音，“你怎么了？”赵雨萱看夏晓琳张了张嘴又颓然闭上，便替她回答：“别提了班长，这两天考试简直地狱难度，啥都看不懂……感觉要完。”
看着两人霜打茄子般的模样，叶晓月于心不忍，主动提议：“没事的，一次考试而已。要不……我帮你们一起补习？我们一起学习？”
“不不不，不用了！”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头摇得像拨浪鼓。赵雨萱还下意识地轻轻掐了下夏晓琳的手臂，示意她别松口。
“啊？”叶晓月一愣，随即有点哭笑不得，“你们是对我有意见吗？”她试图用玩笑化解尴尬。
她们俩哪里是对学霸补习有意见？只是想起江晓璇提过叶晓月家里的情况，知道她是真的很忙。占用她本就宝贵的时间来补习，两人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哪能呢班长！”赵雨萱连忙解释，笑容有点不好意思，“我们是怕耽误你太多时间！要不……你跟我们分享一下每科的提分技巧吧？我们俩个私下里慢慢去啃？”她提出了折中的办法。
叶晓月看着她们诚恳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眼神，明白了她们的顾虑，心头微暖。她点点头：“好吧。”随即快速抽出几张便签纸，拿起笔，边思考边清晰地写下要点：
“语文：古诗文是根基，必须背熟。文言文重在积累实词虚词和句式。平时多看新闻、评论，积累素材和金句。作文结构要清晰，论证要有力。”
“数学：公式定理是命脉，必须烂熟于心。基础题要稳准快，中档题要理解透彻解题思路，难题学会分解和尝试。核心就是：多背公式，多刷题！别怕错，错题本是法宝。”她在“多背公式，多刷题”下面加重了笔画。
“英语：词汇量是王道，坚持背单词。语法要系统梳理。阅读和完形靠语感和词汇积累。听力多听多磨耳朵。作文多背范文模板积累句式。”
“历史：时间线是骨架！按朝代顺序捋清楚，像串珠子一样把重要事件、人物、制度、影响串起来。理解比死记更重要。”
“政治：关注时事热点是捷径。学会从新闻、政策中提炼核心观点和关键词。课本理论结合实例理解记忆。答题注意逻辑和术语规范。”
“物理\/化学：和数学类似，公式定理是基础中的基础。理解概念定义，掌握基本原理模型。关键也是：背熟公式，大量做题！实验题要记住关键步骤和现象结论。”
叶晓月一气呵成地写完，将便签递给她们：“大概就是这些方向。具体操作起来，贵在坚持。”
两人接过便签，如获至宝，看得无比认真，虽然感觉任务艰巨，但至少有了努力的方向。“谢谢班长！太感谢了！”两人连声道谢。
“不客气，加油。”叶晓月笑了笑，将书包搭上肩膀，“走了。”
“班长再见！”看着叶晓月走出教室的背影，夏晓琳和赵雨萱对视一眼，再看看手里的便签，沮丧的心情似乎被注入了一点力量。一次考试的失利确实不代表什么，但能从中获得启发和方法，找到前行的方向，才是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