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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课间,教室的喧闹像被按下了放大键。陈海钰正在过道里追着彭智通闹,林寒和安逸还有何嘉源坐在座位上安静地演算几何题,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成了喧闹里难得的安静。

叶晓月目光扫过前排,看见付佳星正低头整理笔袋,手指把拉链拉了又合,合了又拉,金属拉链齿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咔哒、咔哒”声,动作里透着股压抑不住的烦躁。

她深吸一口气,像只灵巧的猫,悄悄绕开左冲右突、笑声刺耳的打闹人群,走到付佳星身边,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

付佳星抬头的瞬间,眼底还残留着一点没散去的疏离,看到是叶晓月,那点疏离仿佛凝固了一下,又迅速低下头,避开了对视,继续用力摆弄笔袋里排列整齐却似乎总不顺眼的笔:“有事吗?”声音干涩,没什么起伏。

“能跟你聊聊吗?”叶晓月拉过旁边的空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又低又急,没让周围的人听见,“就几分钟。”

付佳星用力捏着笔袋拉头的手指顿了顿,随即像是失控般猛地一拽,拉链“咔嗒”一声脆响。她沉默了两秒,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不情不愿的“嗯”,却依旧梗着脖子没抬头,视线死死黏在笔袋里那支断了墨的中性笔上,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值得研究的东西。

叶晓月看着付佳星发白的指尖把那支断墨的笔拨弄得滴溜溜乱转,笔杆“笃、笃、笃”地撞在笔袋坚硬的塑料内壳上,发出细碎又焦躁的叩击声,像是某种倒计时,也像是在敲打她那根紧绷的神经。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无意识地掐了下掌心,还是把话说了出口:“千雪昨天跟我聊了很久,她说那天真的只是张静找她说了一会儿话,没别的意思,你是不是……”她顿住,小心观察着付佳星的反应。

“是不是什么?”付佳星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的疏离瞬间褪尽,燃烧起尖锐又冰冷的怒意,声音也像被掐住了脖子般拔高了些。

她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冷笑一声,“是不是觉得她特别委屈?特别无辜?”那只断墨的笔在她指间被捏得咯咯作响,指节绷得惨白。“你别被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骗了!她要是真在意我,会跟张静站在走廊上聊那么久?会连我发的消息都像石沉大海一样懒得回?”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

叶晓月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噎得往后一缩,赶紧更急促地压低声音:“你小声点,大家都在呢!千雪说她后来给你发了好多解释的消息,你都没回……”她试图提醒。

“我为什么要回?”付佳星粗暴地打断她,语气里的嘲讽浓得化不开,“回她‘哦,你跟张静聊得开心就好’?还是回她‘我不介意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她像是发泄般,把笔往笔袋里狠狠一扔,拉链“咔嗒”一声被她带着泄愤的力道拉得又快又狠,几乎要绷断。“上次她跟张静搅和在一起,我忍了;这次她变本加厉,还想让我跟以前一样哄着她?做梦。”最后两个字,斩钉截铁,带着决绝的寒意。

这话刚落,练千雪脸色苍白地抱着一摞刚领来的英语试卷从门口走进来,薄薄的试卷在她怀里显得异常沉重。她恰好听见后半句。“……哄着她?做梦。”这五个字像冰冷的针,猝不及防扎进耳膜。

她的脚步像被钉住般猛地顿住,抱着试卷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试卷边缘瞬间被捏得发皱卷曲。叶晓月心头一跳,赶紧朝练千雪使了个眼色,焦急地摇头示意她别过来。

可练千雪像是没看见,或者看见了也无法控制自己,只是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慢慢地走了过来,声音轻飘颤抖,像风中残烛:“小付,我没有……”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没有什么?”付佳星头也没抬,抓起桌上的橡皮,在原本演算几何题的草稿纸上狠狠来回摩擦,擦出一片狼藉不堪的白痕,纸屑簌簌落下。“没有故意找张静?还是没有故意气我?”她终于抬起眼,视线冰冷地刺向练千雪,“练千雪,你能不能别这么虚伪?”“虚伪”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匕首。

练千雪的脸血色褪尽,瞬间变得惨白,眼泪大颗大颗涌了上来,却死死咬着牙关忍着没掉:“我真的只是跟她聊了几道题,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让张静来跟你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让张静来?”付佳星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得像刮骨刀,“你还想让她来看我笑话?看我因为这点事跟你闹别扭?”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她伸手,带着一股狠劲,一把推开练千雪递过来的试卷:“练千雪,你可真行啊!”

试卷哗啦一声散了一地,白色的纸张像脆弱的蝴蝶四散飘飞,几张飘到了正愣在原地的陈海钰脚边。

陈海钰脸上的笑意僵住,赶紧停了和彭智通的打闹,有些无措地蹲下去帮忙捡试卷,嘴里笨拙地劝着:“小付,有话好好说啊,别……别动手……”他抬头看向付佳星,眼神带着点恳求和不解。

“关你什么事?”付佳星居高临下地瞪了陈海钰一眼,语气恶劣得像驱赶苍蝇,“多管闲事小心我连你一起怼!”陈海钰捡试卷的手尴尬地僵了一下,求助似的看了眼叶晓月,只好把捡好的试卷默默递给已经蹲在地上无声掉泪的练千雪,讪讪地退到了一边。

一直沉浸在几何图形中的林寒放下笔,清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皱了下,目光短暂却锐利地落在散落在地的试卷上,又仿佛怕被卷入漩涡般很快移开,继续低头演算,只是笔尖划过草稿纸的速度明显慢了些。

前排的安逸担忧地碰了碰他的胳膊,小声问:“要不要……劝劝?”林寒目光专注在题目上,几乎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极低:“现在劝,只会让她更激动。火上浇油。”

练千雪蹲在地上,肩膀无法抑制地抖动着,眼泪终于断了线似的掉了下来,啪嗒、啪嗒,砸在试卷上,晕开一小片深灰色的墨迹。

叶晓月心疼地赶紧蹲下去帮她,手忙脚乱地拢着纸张,一边捡一边急促地对练千雪说:“她现在在气头上,说的都是气话!别往心里去……”声音里也带了丝哽咽。

“气话?”付佳星抱臂靠在椅背上,像是看一场闹剧,嗤笑一声,清晰而冷酷地宣告:“我可没说气话。从今天起,我跟她——练千雪——没关系了,”她的视线刻意扫过周围竖起耳朵的同学,“谁也别来烦谁。”这句话掷地有声,像冰冷的判决。

刺耳的上课铃骤然响了,老师拿着教案走进来,看到地上狼藉一片还没捡完的试卷,板着脸皱着眉问:“怎么回事?试卷怎么掉地上了?”练千雪慌忙用手背胡乱抹了下脸,忍住抽噎,赶紧把试卷抱起来,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老师,是我不小心弄掉的。”

付佳星却在旁边侧过头,用一种足以让周围人听清的音量,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可不是不小心嘛,有些人就是手笨,连个试卷都抱不好。”眼神里全是刻意的嘲弄。

老师严厉地看了付佳星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让练千雪把试卷发下去。

练千雪强忍着眼泪,发试卷的时候,走到付佳星座位旁,还是低着头,把属于她的那张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付佳星却看都没看,直接用手像拂开什么脏东西似的一推,试卷轻飘飘地掉在了地上:“我自己会捡,不用你假好心。”语气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练千雪的手僵在半空,微微颤抖,眼圈瞬间又红了,只好死死咬着唇,默默转身离开。叶晓月坐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心里像堵了块浸水的棉花,又气又急,却束手无策——付佳星现在简直像只竖起全身硬刺、炸毛的刺猬,谁碰就扎谁,连一点调解的缝隙都不留。

这一节课,练千雪整个人都像被抽走了魂,根本没听进去,眼泪无声地一直掉在摊开的课本上,把书页都打湿、洇皱了一片。付佳星却坐得笔直,听得格外认真,还时不时举手回答问题,声音清晰响亮,跟练千雪的失魂落魄形成了刺眼的鲜明对比,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某个遥远而不值一提的插曲。

尖锐的下课铃一响,付佳星就迅速收拾好东西,笑嘻嘻地跟前排两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女生亲热地勾着肩往外走,刻意路过练千雪座位时,肩膀“不经意”地撞了一下她的桌子。

“哐当”一声,桌上几支没盖笔帽的笔稀里哗啦掉了一地。练千雪下意识地蹲下去捡。

就在练千雪指尖即将触到一支粉色笔杆时,付佳星的小皮鞋却精准地踩了上去,还碾了一下。塑料笔杆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被踩得变了形。

“哎呀,不好意思,”付佳星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扬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夸张笑容,语气里却充满了轻慢和恶意,“没看见。”她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支变形报废的笔和蹲在地上的练千雪,补充道:“谁让你把笔扔地上的,活该。”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练千雪捡笔的手剧烈地顿住,压抑了一整天的委屈、难堪、伤心瞬间决堤,眼泪再也无法控制,终于像开闸洪水般嚎啕大哭起来。陈海钰和彭智通面面相觑,赶紧过来笨拙地安慰。

安逸皱着眉,也递了纸巾。林寒看着地上那支扭曲的粉色笔和崩溃大哭的练千雪,眉头锁得死紧,放在桌面的手无意识地蜷紧又松开,却还是抿紧唇,一言不发——他太清楚,此刻任何言语,在付佳星刻意的暴戾和练千雪彻底的崩溃面前,都苍白无力,甚至可能火上浇油。

付佳星根本听不进去。

叶晓月用力推开椅子挤过来,把几乎瘫软的练千雪费力地扶起来,带她去了走廊尽头的楼梯间。练千雪浑身脱力地靠在冰冷的墙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怎么能……这么过分……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每一个字都被剧烈的抽泣撕扯得破碎。

“我知道,我知道你委屈。”叶晓月心疼地拍着她的背,自己的声音也染上浓重的鼻音,“是她太过分了,她不该……这么对你。”她也感到一阵无力和愤怒。

“我再也不想……跟她做朋友了……”练千雪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她根本……不在意我……”破碎的话语里是彻底的绝望。

楼梯间的风呼啸着穿过空旷的窗洞,带着深秋的凉意,吹在两人脸上。

练千雪的哭声从撕心裂肺的嚎啕渐渐小了些,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小声啜泣。叶晓月看着她肿得像桃子般通红的眼睛和不断颤抖的肩膀,心里也沉甸甸的坠着铅块——她从来没见过付佳星展露出如此恶劣的样子,也从来没想过,她们俩曾经那么亲密的关系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走到这一步,连一点挽回的微渺余地都没有。

放学的时候,付佳星故意跟几个女生走在前面,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笑,还时不时刻意回头看练千雪,跟旁边的女生挤眉弄眼地小声嘀咕着什么,引得那几个女生也带着探究和几分看热闹的嘲讽眼神回头看练千雪。

练千雪像是被那些目光烫到,赶紧深深低下头,一把拉着叶晓月的手,几乎是拖着她在走,快步往前走,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逃离那些刀子般的目光。

走到校门口,练千雪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叶晓月,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疲惫:“我……我明天不想来上学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我怕……再遇到她……”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别这样,”叶晓月用力握紧她冰凉的手,试图传递力量,“她要是再欺负你,我们一起帮你,不能、不能让她这么欺负人!”

练千雪缓缓地、绝望地摇了摇头,眼里只剩下空洞的灰烬:“没用的……她现在……根本谁的话……都不听……”那语气,仿佛已经预见了注定的结局。

夕阳低垂,把她们单薄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铺满金黄梧桐落叶的小路上,光影斑驳,却像两道被强行撕裂开、再也无法靠近的深深裂痕。叶晓月望着那道决绝走远的背影和身边仍在抽噎的好友,知道,付佳星和练千雪的关系,已经如同地上那片被踩烂的落叶,彻底崩了,而且短时间内,再也没有和好的可能——付佳星今天展露的、恶劣到近乎残忍的态度,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尖刺,不仅深深扎伤了练千雪,也把她们之间曾经鲜活的最后的一点情谊,彻底扎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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