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琳听完夏默令的话，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赵婷找麻烦的阴影暂时驱散了不少。她深知赵婷的秉性——短暂的蛰伏不过是酝酿下一场风波的前奏，像阴云后的闷雷，迟早要响。但此刻，那份忧虑淡了。有夏晨这座沉稳的山岳挡在前面，她确实不必再为风雨飘摇而忧心忡忡。
周末的清晨，阳光透过澄澈的玻璃洒在叶晓月的书桌上，空气里飘着初秋特有的干净气息。这本该是惬意的时光，叶晓月却只觉得疲惫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自从彻底告别了美术和音乐，许晴便将她生活的每一分空隙都用密密麻麻的习题填满。
窗外，天蓝得晃眼，几缕云丝慢悠悠地飘过。她停下笔，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笔杆，目光投向那片广阔的天空。
多久了？她似乎从未拥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空白的一刻。
从小到大，她的时间表严谨得像精密仪器，被许晴一丝不苟地校准。所谓的闲暇，不过是课间那争分夺秒的喘息，或是课堂上悄然溜向窗外的片刻神游。
高中三年，有人在题海的深渊里偶尔抬头仰望星辰，有人肆意张扬挥洒着青春，也有人浑浑噩噩，任光阴在指缝间无声流逝。
“今天天气真好。”她轻声呢喃，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
周一，云岫学院的高中教学楼，恢复了惯有的喧闹与秩序。
叶晓月踏进高一（六）班的教室时，一眼就看到了同桌凌天恒。他已然端坐在位置上，晨曦透过窗棂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修长的手指正快速地在化学练习册上书写着，神情专注而冷峻，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被隔绝在外。
“原来所谓学霸的光环，是无数个这样寂静无声的清晨堆砌起来的……”叶晓月心中掠过一丝明悟，也涌起些许压力。她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很轻。
“早。”凌天恒并未抬头，目光依旧锁在题目上，清冷的声音简短地划破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早。”叶晓月也轻声回应，随即从书包里抽出英语单词本，指尖翻开硬质的封面，准备开始每日的晨诵。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似乎顿了一下。凌天恒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过头看向叶晓月，眼神带着惯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战意味：“过几天期中考试，”他语调平淡，听不出起伏，“比一下？”
叶晓月翻页的手指停在半空，有些愕然地抬眼看他。那双清澈的眸子映着晨光，像浸在水里的星辰：“你……认真的？”她不太确定他的意图。
凌天恒对上她的视线，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带着点惯常的冷淡和质疑：“不敢？”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尖，“怕输？”
叶晓月眉头微蹙，倒不是畏惧比拼，而是觉得这种较量毫无意义。“不是不敢，”她语速稍快，带着点被质疑的不服气，“是觉得没必要。你我什么水平，心里都有数。”
凌天恒的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眼神更深了些，那点若有似无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说得好听。不敢就不敢，何必找借口？大学霸是瞧不上我这点分数？”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刺耳的促狭。
叶晓月被他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激得胸口一堵。“我是学霸，那你是什么？”她语气也冷了下来，迎着他的目光，毫不示弱地揭穿，“非要我把你也是中考状元的事摆到桌面上？”
凌天恒轻轻挑了下眉峰，非但不恼，反而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语气依旧是冷的：“噢？大学霸还记得这茬？真是荣幸。”
“……”叶晓月一时语塞，被他这油盐不进的冷硬态度堵得无话可说。一股无名火蹭地上来，她捏紧了手中的单词本，卷起的硬质书脊对着他手臂的方向。
凌天恒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她这小动作。他反应极快，几乎在她手腕微抬的瞬间，头都没完全转过来，手臂便已抬起，稳稳地、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力道，在半空中截住了那本差点砸到他身上的单词本。指尖甚至没碰到她的手。
“啧，”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哼，眼神斜睨着她，带着居高临下的冷嘲，“动手？大学霸的火气倒是比成绩涨得快。你这修养，跟状元名头不太配。”
“对你这种人，温柔是浪费！”叶晓月气结，狠狠剜了他一眼，迅速扭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冷硬的侧脸和后脑勺，手指用力地捏着单词本边缘，关节微微泛白。
“真生气了？”凌天恒的声音从侧面传来，语调依旧没什么波澜，听不出是关心还是继续调侃。
“没有！”叶晓月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没有就好。”凌天恒淡淡地应了一句，听不出情绪。
他没有再试图“安抚”，仿佛刚才那点小小的冲突不过是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涟漪很快平息。
他将单词本轻轻放到她桌角，便收回目光，重新投入到眼前的化学世界里，仿佛刚才那个挑起事端的人不是他。
叶晓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上，内心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池塘，波澜难平。
班会课的节奏总是带着点公式化的沉闷。
班主任洛老师站在讲台上，ppt的光映着她严肃的脸：“星期四、星期五，期中考试！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对待每一场考试！”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台下，“我们班的平均分和排名，必须是年级第一！谁也别给我掉链子！”
讲台下鸦雀无声，只余下空调运作的低鸣和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大多数人都低着头，在课桌的掩护下，各干各的——这是高中生们心照不宣的班会课“潜规则”。然而，三尺讲台上的视野，往往比他们想象的要清晰得多。
赵雨萱百无聊赖地用指尖顶着一支中性笔，灵巧地让它在拇指关节上旋转飞舞，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圆弧。同桌雷毅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带着点惊讶和好奇：“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招的？挺溜啊。”
“一直都会。”赵雨萱手指一收，笔稳稳地停在指间，被她随手搁在桌角，语气带着点小得意，“你不会？”
雷毅挠挠头，脸上堆起笑容，语气带着点讨好：“真不会！教教我呗？学会了去他们面前显摆显摆。”
“不教。”赵雨萱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没看他。
“别啊，大小姐，教教嘛……”雷毅不死心，压低了声音继续央求。
“说了不会教。”赵雨萱有些不耐烦，扭开头看向黑板。
“……”雷毅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闭上嘴。
坐在他们斜后方的苏诺想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的互动，嘴角忍不住向上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戏谑的声音不大不小地飘过去：“哟，雷毅，你这不行啊，连个小矮子都搞不定？”
“苏诺想！”赵雨萱瞬间炸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回头怒视，“你才是小矮子！你全家都是小矮子！” 她最恨别人拿她的身高说事。
雷毅也立刻沉下脸，对着苏诺想的方向瞪了一眼，语气带着维护：“苏诺想，你是不是皮痒了欠收拾？”
苏诺想看着两人火力全开对准自己，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灿烂了，毫无诚意地耸耸肩：“开个玩笑嘛，对不起咯~”但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分明是在欣赏他们的反应。
赵雨萱气呼呼地转回头，忽然想起什么，嘴角也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她再次侧过身，用一种拉长调子的、故作神秘的语气说：“苏诺想，你这么爱嘴贱，江晓璇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的哦。”
苏诺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戳中了命门，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强装镇定地翻了个白眼，声音拔高了些，带着点虚张声势的恼羞：“切！谁……谁喜欢她啊！少胡说八道！”
“哦？不是吗？”赵雨萱眨眨眼，故意拖长了腔调，“也不知道是谁哦，初三那年，在天台上，对着操场的方向大喊‘江晓璇我喜欢你’？声音大得半个操场都听见了吧？”她精准地戳破了苏诺想试图掩盖的黑历史。
“那……那是玩游戏输了！他们逼我的！”苏诺想梗着脖子辩解，耳根却悄悄红了。
“鬼才信你。”雷毅在一旁凉凉地补刀，作为苏诺想的好兄弟，他可是亲眼见证过这位兄弟为江晓璇做过的傻事。
比如那个寒冬，苏诺想熬了好几个通宵，笨手笨脚地被毛衣针扎得满手是伤，就为了赶在江晓璇生日时送出一条自己织的围巾。那份小心翼翼捧出去的、带着点傻气的真心，他记得清清楚楚。
苏诺想被两人噎得说不出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爱信不信！不信拉倒！”他扭过头去，假装专心看黑板，内心却翻腾起来。他当然清楚自己对江晓璇的好感并非空穴来风。
那些笨拙的关心，那份藏在抽屉深处、每当江晓璇生日就忍不住想送出去的冲动……还有雷毅提到的围巾——他记得去年冬天，偶然看到江晓璇围着那条略显粗糙的浅灰色围巾走过操场，围巾的边角似乎被精心修补过。那一瞬间，他心里某个角落莫名地柔软了一下。
教室的另一角，雷欣的目光像冰凉的探针，无声地聚焦在前排叶晓月和凌天恒的身上。看着他们之间那种看似针锋相对却又暗流涌动的互动，她心里莫名地堵得慌。
她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同桌兼好友莫晴语，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不服输：“晴语，你说……我这次考试，能超过叶晓月吗？”
莫晴语放下手中的笔，认真思索了片刻。雷欣的成绩一直稳居班级前列，年级排名也常在前十浮动，实力毋庸置疑。
但叶晓月……中考状元的名头，以及入学以来的表现，都像是横亘在众人面前的一座高山。她斟酌着用词：“欣儿，你的实力很强。我觉得……完全可以努力一试！”她顿了顿，补充道，试图安抚好友的焦虑，“我的意思是，不真正比一次，怎么能知道高低？况且，”她拍了拍雷欣的手背，语气温和而坚定，“成绩只是衡量的一部分，代表不了全部的你。”
“嗯……”雷欣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再次投向叶晓月的背影。莫晴语的话并没有完全解开她心里的结。
试？她当然会全力以赴。但那个“试”字背后，隐隐透出的不确定性，以及“成绩不是唯一”这种安慰性的论调，反而让她心里那点想要证明自己的、不甘的火焰，烧得更旺了些。她抿紧了唇，眼底闪过一丝倔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