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恒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楚烟明。
楚烟明似乎被他眼中的锋芒灼痛,下意识地抬眼迎上。
凌天恒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和一丝竭力克制的怒火:“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向前逼近半步,无形的压迫感笼罩着楚烟明,“叶晓月她不喜欢你,你到底缠着她做什么?”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清晰地钉在空气中。
楚烟明被他逼视得气势一弱,眼神闪烁地避开,肩膀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嗫嚅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和她以前怎么样我不管!”
凌天恒的声音陡然拔高,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怒气更盛,“但是你这么纠缠她,她心里好受吗?!”他指向叶晓月的手腕——那里赫然残留着几道清晰的红痕,是刚才争执拉扯的证明。
叶晓月原本沉默地站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看着这场因她而起的冲突。
听到凌天恒拔高的声音,她皱眉,不愿事态再恶化下去。
她上前一步,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凌天恒紧绷的小臂上,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向下按了按,声音平静却清晰:“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然而她垂下眼睑时,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掩盖了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凌天恒的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红痕上,眉头拧得更紧,怒火并未因她的安抚而平息,反而像被浇了油:“红成那样了,还没事!”
楚烟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想要弥补,向前探身,目光关切地投向叶晓月的手腕:“我看看?”语气带着小心翼翼和一丝愧意。
“不用了。”叶晓月抽回手,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她抬眼看向楚烟明,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楚烟明,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听到班长的事,”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力,“但我希望你不要传播。”她的目光紧紧锁着楚烟明,没有丝毫闪躲。
顿了一秒,她的语气更沉,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今天的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的底线你也是清楚的,”她的下颌微微扬起,眼神锐利如刀锋,“我对你一忍再忍,不是让你可以越界的理由!”
话音落下,叶晓月不再看僵立当场的楚烟明一眼,仿佛他只是空气中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
她径直转身,沿着操场外向前走去。
凌天恒立刻紧随其后,高大的身影带着保护者的姿态,脚步坚定,同样没有回头看楚烟明一眼。
楚烟明被彻底甩在了原地,像一尊突然失去了支撑的木偶。
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拂过他因惊愕、失落和不解而显得茫然的眉眼。
他看着那两个并肩远去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窒闷感猛地堵在胸口,沉甸甸得像塞进了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想呐喊,想质问,喉咙却像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巨大的沮丧和无力感淹没了他。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自己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每一次刻意的接近,每一次欲言又止的眼神,每一次在她可能出现的地方守候……
难道叶晓月真的迟钝到完全看不出来他喜欢她吗?
他痛苦地回忆着,记忆中那个笑容明媚、眼神清澈的叶晓月,似乎就在昨天。
明明才一年没说话而已!
难道一年的时光就能筑起如此冰冷的高墙?
重新认识,重新靠近,对她来说,真的就比登天还难吗?!
心口那块石头仿佛生了根,沉甸甸地坠着,说不出的难受,积压着无数想说却无法出口的话语。
少年单薄的身影在空旷的操场里显得格外孤寂落寞。
在这个青春正盛的年华里,难道喜欢一个人,错过就注定要成为抱憾终身的遗憾吗?
叶晓月低着头,心事重重地向前走着。
手腕的刺痛感还在,凌天恒的余音和楚烟明那受伤又偏执的眼神,在她脑中混乱地交织。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注意到前方通道拐角处正要走出来的人影。
凌天恒紧跟在叶晓月身后半步的距离,他的注意力也全在叶晓月身上,试图从她微垂的侧脸分辨她此刻的情绪。
两人就这样不知不觉地与拐角处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啊!”叶晓月轻呼一声,猛地回神,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连忙抬头道歉:“对不起啊。”语气带着一丝慌乱。
被她撞到的女生身形单薄,似乎也吓了一跳,稳住身体后轻声回应:“没关系,是我没看路。”声音温和,但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虚弱感。
叶晓月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随即猛地定住。
眼前这张脸熟悉又陌生——苍白清瘦了许多,曾经明亮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但五官轮廓依然清晰可辨。
“林墨墨?!”叶晓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瞳孔微微放大。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波动,带着一丝不确定:“你是?叶晓月?”
“是的!”叶晓月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又涌起更大的疑惑,“你不是和夏文倩一起出国了吗?”她记得非常清楚,当初是有这个传闻的。
林墨墨轻轻摇了摇头,几缕碎发拂过她过于白皙的脸颊:“没有啊。”
“啊?”叶晓月愣住了,难道自己的记忆出了偏差?“是我记错了?”
林墨墨的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有些飘忽的苦笑,声音轻得像叹息:“之前确实计划要出国读高中,但是后来……”
她停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低垂,掩盖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查出了血液方面的病,就取消了。”
叶晓月的心猛地一沉。
血液方面的病?
她看着林墨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和明显清减的身体,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压下心头的震动,声音放得更柔缓:“你过得还好吧?”
林墨墨抬起眼,那双曾经盛满活力光彩的眸子,如今像蒙尘的星子,显得有些空洞。
她勉强笑了笑,笑容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还……行吧。”她顿了顿,转而问道:“你呢?”
叶晓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林墨墨那“还行吧”背后隐藏的沉重,只能同样笼统地回答:“差不多,就那样。”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林墨墨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叶晓月。
印象中那个内向安静、与人总隔着距离感的女孩,似乎悄然改变了。
她的眼神依然平静,却少了几分昔日的怯懦和疏离,那身合体的校服穿在她身上,透出一种沉静而坚定的气质,这与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影子相去甚远。
而叶晓月的目光也停留在林墨墨脸上。
比起对方外貌的变化,更让她心惊的是那双眼睛——记忆中林墨墨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充满生气和狡黠的笑意,像是会说话。
可此刻,那双眼睛里的光熄灭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和深藏的疲惫,仿佛经历了一场席卷一切的大病,耗尽了所有的生命力。
她不由想起那个曾经和楚烟明形影不离、笑得无忧无虑的林墨墨……如今却形单影只,病弱憔悴地站在这里。
林墨墨的目光越过叶晓月的肩膀,落在了她身后沉默伫立的挺拔少年身上。
凌天恒安静地站在那里,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自然的警觉,目光关切地落在叶晓月身上,仿佛她是他的唯一焦点。
林墨墨微微偏头,靠近叶晓月,压低声音好奇地问:“他是?”
叶晓月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凌天恒,简单地回答:“我的同桌。”
“同桌?”林墨墨喃喃重复,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那双黯淡的眼睛里难得地亮起一丝微光,带着惊异,“就是那个……和你中考和你并列第一的凌天恒?”
叶晓月点点头:“嗯。”
林墨墨的脸上瞬间流露出一抹短暂的、近乎天真的惊讶和崇拜,仿佛暂时忘记了自身的病痛:“天啊,”她轻轻地、感叹般地低呼,“我竟然能看到两个并列第一的学霸……活生生的!”
叶晓月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微赧,轻轻别开脸:“没那么夸张吧……”她下意识地抬手想理一下耳边的碎发,动作间露出了云岫学院校徽的一角。
林墨墨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与众不同的校徽,她的视线在叶晓月的校服上停留了一瞬,显然明白了什么。
刚才那点微光迅速从她眼中褪去,被一种了然和更深的复杂情绪替代。
她迟疑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不在天启了吧?”
叶晓月坦然迎上她的目光,点头确认:“是,我在云岫。”
林墨墨的眼中充满了不解和难以掩饰的惋惜。
对于一个曾经的天才学生来说,从顶尖的天启转到普通的云岫,这简直是难以理解的坠落。
“你一个成绩那么好的人,”她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困惑,“为什么要跑去云岫那里读?”
叶晓月沉默了几秒。
她看着林墨墨苍白却写满关切疑问的脸,一种莫名的、想要倾诉的冲动涌上心头,却又被她固有的冷静迅速压下,最终化为一句带着疏离感的反问:“我如果说是讨厌这里呢?”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这熟悉的楼道,声音低沉而清晰,“你信吗?”
林墨墨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立刻接口,嘴角牵起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那弧度里承载着远超她年龄的沉重:“信。”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共鸣,“因为我也讨厌。”
林墨墨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灰败的沉寂。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得没有多少血色的手,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字字锥心:“身体原因……不得不留在这儿。”
林墨墨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将这残酷的事实宣之于口。
她没有再回避叶晓月的目光,抬起眼,那双失去光彩的眸子直视着对方,清晰地吐出那个冰冷的医学名词:“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品味这个词汇带来的寒意,然后补充了一句,语气平静得令人心碎,“医生说……没多少时间了。”
“啊?!”
叶晓月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瞬间难以置信地瞪大,瞳孔因震惊而急剧收缩。
她虽然有所预感,但当这可怕的病名和残酷的宣判从林墨墨口中如此平静地说出来时,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她浑身一僵。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眼前这个曾经像阳光一样明媚开朗的林墨墨,怎么会突然被抛入这样绝望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