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道具组模糊的吆喝声陡地拉近,撞进场记急促穿透空气的喊声:“江老师、蓝老师——休息时间到了,下一场准备!化妆师候着了!”
江蔚然唇边那抹沉浸在旧时光里的柔和笑意,如同被骤然截断的溪流,迅速敛去。他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还残留着温软余韵的唇角,眼底重又覆上属于顶流影帝的沉静与锐利。
起身的动作利落而流畅,顺手抄起搭在椅背上的挺括西装外套,随意地甩上肩头,只侧首朝蓝颜倾方向利落地扬了下巴:“走了,别让全组几十号人等一个新手演员。” 低沉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嘁——少看不起人!”
蓝颜倾轻哼一声,湛蓝色的瞳孔里燃着灼灼的不服输,下意识地拍了拍蓬蓬裙裙摆上那并不存在的细微浮尘,“这回肯定一条过!”
话虽掷地有声,起身时她纤细的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缀满繁复蕾丝的裙裾,指节隐隐透出用力的白。
心底不易察觉的紧张,毕竟主业是歌手,演戏本就生涩,偏生这部玛丽苏剧的台词又浮夸得让她头皮发麻。
之前频频NG的阴影,像细小的藤蔓纠缠着信心。
若非江蔚然执意要拍,还死缠烂打地骚扰她接这部戏,她才懒得踏入这让她如履薄冰的片场。
两人并肩走向光影交织的拍摄核心区。
沿途,片场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灯光师踮着脚,汗珠挂在额角,小心翼翼地微调着巨大的聚光灯束,光柱切割空气,在地面投射下细碎跳跃的光斑;几名道具组壮汉正吭哧吭哧地抬着半扇流光溢彩的琉璃屏风,屏风厚重,折射着暖调的工作灯光,流淌出如梦似幻的七彩光晕,将玛丽苏剧特有的奢华质感瞬间拉满。
一位化妆师提着沉甸甸的专业化妆箱疾步迎上,目光如扫描仪般先在江蔚然线条分明的侧脸上飞快掠过,见他妆面依旧一丝不苟,只迅速递过一块定妆粉饼示意他轻压眼下。
随即转向蓝颜倾,动作麻利地旋开一支唇釉,小心翼翼地补上略显褪色的唇彩,指尖同时轻柔地替她理顺了几缕被风吹乱的鬓边碎发,压低声音提醒:“蓝老师,台词顺溜了吗?导演刚还念叨呢,这场可是苏蕊蕊助攻男女主的重头戏,小情绪可得拿捏准喽。”
蓝颜倾心头一紧,忙不迭点头应着“嗯嗯好”,指尖却偷偷蜷进口袋里,触碰到那张被她攥得微微发潮的台词小抄纸片,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余光里,江蔚然已立于布景一侧,正微微倾身与导演交谈。
昂贵的黑色西装妥帖地包裹着他挺拔如松的身形,在略暗的背景光线下,迫人的气场几乎凝成实质,活脱脱就是剧本里那个拥有七彩琉璃光环的冷峻霸总——凌霄本人。
导演正兴奋地比划着,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江蔚然肩头,另一手指向布景角落一盏镂刻精细、晶莹剔透的琉璃宫灯,语气饱含期待:“等会儿镜头先给琉璃灯一个大特写,氛围造足了,再切你转身!眼神要到位——深情要有,但霸总骨子里的那份强势占有欲也得藏严实了,要若隐若现!凌霄的台词节奏放慢点,字字千钧那种感觉,明白?”
江蔚然微微颔首,深邃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标尺,不动声色地扫过整个布景,最终落在那扇巨大的琉璃屏风上,语气沉稳地补充:“屏风角度再往左偏两公分,这样光折射过来,刚好能落在女主侧脸下颌线那,光影层次会更出片。”
导演眼睛瞬间迸发出光芒,猛地一拍大腿:“好主意!道具组!听见没?快!屏风角度左调两公分!快点儿!” 工作人员应声而动,手脚麻利地调整着沉重的屏风。
不多时,场记板再次被高高举起,悬在镜头前方。“啪嗒!”一声清脆的敲击后,场记清晰洪亮的声音回荡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片场:“《七彩琉璃霸总的水晶之恋》第三十二场,一镜一次——开始!”
“唰啦——!”
聚光灯阵列骤然亮起大半,功率全开,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原本温和的工作灯光,整个拍摄区域被笼罩在一片华丽到极致的光瀑之中。
晶莹剔透的琉璃道具在强光束的穿透下,折射、散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璀璨光华,空气仿佛都因这浮华的光影而微微颤动,梦幻得不真实。
江蔚然(凌霄)一动不动地立于那流光溢彩的琉璃屏风之后,身姿挺拔如松,冷峻的眉宇间凝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疏离与威严,修长的手指正无意识地、缓慢地摩挲着袖口上那枚冰冷的蓝宝石袖扣——这正是顶级豪门继承者凌霄深入骨髓的矜贵与掌控姿态。
片刻令人窒息的沉寂后,他缓缓转过身。
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掌控全局般的从容。
深邃的目光如同锁定目标的鹰隼,精准地、不容置疑地落在几步之外的女主角林晚晴身上。
那眼神在触及她的瞬间,冰层融化,瞬间柔化了几分,眼底深处蕴着能将人溺毙的专注深情。
然而,在这柔情的表象之下,却依旧潜藏着磐石般的强势与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他开口,低沉磁性的嗓音如同大提琴的弦音,每一个字都精准踩在玛丽苏霸总的苏点上,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林晚晴…” 他刻意停顿,制造令人心跳加速的张力,才缓缓继续,“从你莽撞地闯入我世界的那一刻起…这世间所有的琉璃奇珍,万千璀璨,都再不能及你眼底半分星芒。你,只能是我的。” 话语中的宣告意味浓烈如酒。
饰演林晚晴的女演员立刻被带入情境,莹润的眼眸恰到好处地泛起羞怯的涟漪,樱唇微启,刚要给出那份欲拒还迎的回应——
“凌霄哥——!”
清脆活泼、带着点娇憨的呼喊瞬间打破这黏稠的空气!
蓝颜倾(苏蕊蕊)提着繁复华丽的蓬蓬裙摆,脚步轻快得像只翩跹的蝴蝶,几步就蹦到了两人之间。
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娇俏笑容,湛蓝的眼眸亮晶晶的,满是促狭和得意,语调活泼又带着点千金小姐特有的直白:
“哎呀呀!你终于肯承认你稀罕晚晴姐啦?”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狡黠地眨眨眼,“之前是谁嘴硬得跟千年寒铁似的?说什么不稀罕不在意?我可是亲眼看见了!某人夜里对着晚晴姐送的那枚小琉璃书签,翻来覆去看了快半宿呢!脖子都不带动的!”
“……”
这句“揭短”如同精准投放的炸弹。
江蔚然(凌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骤然一蹙,那双向来沉稳锐利的眼眸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被当众戳破心事的窘迫与狼狈,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石子激起的瞬间涟漪。
但这异样快得像错觉,他几乎是立刻就掩饰过去,眸光倏地一沉,转而带着几分刻意伪装的薄怒瞪向苏蕊蕊,语气里是兄长对妹妹那种故作严肃的嗔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
蓝颜倾(苏蕊蕊)瞬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骄傲小猫,精巧的下巴猛地一扬,湛蓝色的瞳孔里满是理所当然的倔强和不服气。
她本能地想要连珠炮似的怼回去,把准备好的俏皮台词一气呵成。
然而,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脑中……一片空白!
翻腾的思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蓦地抽空,那些明明反复背诵、几乎刻在舌尖的后续台词,如同投入沸水的雪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嘴角那抹娇俏灵动的笑意陡然僵在脸上,化为一片茫然无措的空洞。
巨大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海潮,“轰”地一下漫过全身,让她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只剩下纯粹的慌张。
“卡——!”
导演的喊声带着一丝早已预见的无奈,及时穿透了这凝固的空气,“蓝老师?又……卡词了?稳住稳住!别急,深呼吸,把词儿稳稳当当地过一遍脑子再继续。”
“啊…对、对不起导演!” 蓝颜倾脸颊瞬间飞起两团火烧云,滚烫得吓人。
她羞愧地低下头,视线死死黏在光洁的地板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遭忙碌的声音暂时停歇,短暂的静谧让她更加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一瓶拧开了盖子的温水递到了她低垂的视线里——是江蔚然。
他没像平时那样带着促狭笑意调侃她,只是安静地递过水。
他的脚步声很轻,站在了她身旁阴影里。
“喝口水,缓缓。”
他的声音意外的温和,压得很低,像羽毛拂过紧绷的弦,“别死记硬背。顺着苏蕊蕊那股娇蛮劲儿,想到什么说什么就行,你平时跟我拌嘴那股子伶牙俐齿的劲儿,拿出一半搁这儿,就够用了。”
他顿了顿,似乎回忆了一下她刚才的状态,又低声补充道,语气更像是在做精准的演技指导:“刚才那句‘我才不是小孩子’,气势再冲一点,音量提高,带点被小瞧了的不爽和大小姐脾气,任性味道再足两分,就很贴她了,试试?”
蓝颜倾接过水,温热的瓶身熨贴着冰凉微颤的指尖。
她小口抿了下水,清凉的液体滑过紧绷的喉咙,奇异地抚平了些许躁乱的心绪。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趁着这短暂的空隙,她飞快地低头,从口袋里摸出那张被汗水濡湿的纸条,贪婪地扫视着上面的字句,又在心里飞速地、无声地反复咀嚼默念了两遍。
再抬头时,眼底虽然还残留着一丝忐忑,但那份慌乱已被强行压下的决心取代。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点刚找回的微哑,却足够清晰地对着导演的方向说:
“导演,可以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