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蒋华在李家村被痛打,已过去月余的日子了。
蒋华躺在镇上他和蒋母租住的那破屋里的破床上,他身上的淤青渐渐褪去,身上也不再是那般钻心的疼;
但那份面对李家所得到的刻骨屈辱和怨恨,却如同附骨之疽(ju),日夜啃噬着他的心。
他不敢再踏足李家村,李明光那砂锅大的拳头和当时那吃人般的眼神,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然而,恐惧并未让他清醒,反而在蒋母日复一日的哭诉和咒骂声中,发酵成了更深刻的恶毒想法。
想着蒋母在这月余的时间里,和他翻过来覆过去说得话——儿啊,你就白白被打了吗?
李家如今怕是正在张罗着给那贱人找下家呢!
咱家的雪姐儿,迟早要变成别人家的孩子!
想着这些话,蒋华他就猛的捶了一下床板,牵动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的,但他眼中的凶光却更盛。
“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李家不是最在乎李明达他那秀才名声吗?
好!那我就毁了他的名声!”
蒋华他都想好了,他要利用“雪姐儿生父”这个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身份,从李家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翌日,身上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了的蒋华,他就催着蒋母去寻人写信。
如此,蒋母他就揣着她和蒋华的全部家当,找到了镇上专门替人写家书的落魄书生。
那书生听得蒋母口述的内容,眉头紧皱,他本不想沾染这等腌臜事,但耐不住蒋母的苦苦哀求和她承诺加上的铜板;
最终,这书生就还是提笔,将这封充满了恶意的敲诈勒索信给写了出来。
这日的午后,阳光正好。
李家小院里,秋姐儿这个做阿姐的,正扶着蹒跚学步的雪姐儿在院中玩耍,雪姐儿被秋姐儿逗得“咯咯”的笑声,就在这小院儿里回响。
柳红在灶屋里头准备晚食,赵春娘和李明光还有李明薇去了地里。
李柒柒她坐在灶屋门口,手里在做着针线,目光却不时扫过院中嬉戏的秋姐儿和雪姐儿。
这一个月来,她几乎没让雪姐儿离开过自己的视线。
去过很多世界,做过不知多少任务的李柒柒,她知道,也了解蒋华那种小人,最是欺软怕硬。
被李明光狠狠教训过,被李明薇那般指着鼻子骂,下了他所有的面子后;
蒋华这种小人,明着不敢来,难保不会暗地里使坏;
尤其是对毫无自保能力的孩子,哪怕就是亲生的孩子,蒋华他也是能下得去手的!
这世上的兽父兽母,从来就没少过!
虎毒尚且不食子,是真的。
但人这种生物,还当真是不如畜牲!
因此,李柒柒她从蒋华离开的那晚上,就叮嘱过李明薇和柳红她们,不要带雪姐儿出门;
若是不得不出门,那也得两人结伴而行,一定要看好孩子。
李柒柒她以为,这都月余的功夫过去了,蒋华他也没什么动作,该是他不得不认清现实,报复之心偃旗息鼓了。
然而,她终究还是低估了人性之恶的下限。
突然,她听到了外头那不一般的脚步声,很快,一个陌生的汉子就出现在李家的篱笆门外。
这汉子对着走出门来的李柒柒拱了拱手,交代了他是来送信的;
然后这汉子就递给李柒柒一封折叠得皱巴巴的信,说是镇上有人花了铜板,指名给她家的。
李柒柒她皱着眉头同这汉子道了声谢,让柳红给人倒了一碗水,喝过了水的汉子再次对着李柒柒拱了拱手,就离开了。
看着人走远了,李柒柒她这才拿着信回了院子。
只是看着手中这信封上那“李柒柒亲启”的陌生字迹,她的心中就莫名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来。
她撕开了信封,展开其中不过仅有的一张信纸,目光快速扫过上面那略显潦草却字字诛心的字。
起初,李柒柒她的眉头微蹙,随着阅读的深入,她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捏着信纸的手指,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当看到“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和“二百两还骨钱”时,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极致的愤怒全都一下子涌上了心头,让李柒柒她几乎都要被气笑出声儿来了!
“娘,怎么了?谁的信?是四弟么?”
柳红注意到李柒柒神色的变化,从灶屋里头擦着手走了过来。
李柒柒她没有立刻回答柳红的问题,而是将信重新折叠起来,放回了信封。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怒火。
然后才对柳红说:“不是老四,是旁人的。
等老大他们从地里回来了,我再一起说。”
傍晚的时候,扛着锄头的李明光、背着背篓的赵春娘和拐着提篮的李明薇就才并肩从地里回了家。
直到一家子吃过了晚食,李明薇带着秋姐儿和雪姐儿回了屋,给两人都哄睡了,重新回到堂屋里;
李柒柒这才把下半晌,有专门的腿子给自家送了一封信的事儿给几人说了。
拿出那封信,李柒柒最先递给了坐在她下首的李明薇。
伸出手去接信的时候,李明薇这心就“咯噔”一下。
她接过信,快速展开信纸浏览起来。
刚开始,她的脸上就还能保持镇定,但越往下看,她的脸色就越是苍白,身体也跟着微微发抖。
当看到蒋华他竟然用哪吒的典故来勒索钱财,还大言不惭的和自家索要雪姐儿“该”给他的二百两“还骨钱”时;
(这一版《哪吒闹海》真挺好看的。
其中哪吒有一句话——“爹爹,你的骨肉我还给你,我不连累你。”)
她猛的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滔天的愤怒,开口的声音都是在发颤:“他......蒋华他怎么敢?
他如何说得出口?
‘还骨钱’?
简直......无耻!
不可理喻!”
李明薇捏着那封信,身体都控制不住的在打颤。
这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心口生疼。
她对蒋华最后那一丝因为他是“雪姐儿生父”的这个身份而产生的微不足道的怜悯,在此刻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彻底的决绝。
“畜生......他简直就是个畜生!”
? ?附骨之疽(ju):出自清·蒲松龄《聊斋志异·冤狱》,属偏正式贬义成语。
?
该成语以“疽”(一种毒疮)指代紧贴骨骼生长的毒疮,比喻危害深重、难以根除的敌对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