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再无波澜。
那自断魂峡中“沉日金”上沾染的一丝太阳真火气息成为了最好的护身符,寻常凶兽远远闻到,便早已肝胆俱裂,四散奔逃。
白战与三长老二人展开全速,不过一日夜的功夫,青叶镇那熟悉的轮廓便已遥遥在望。
这一路上,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三长老彻底陷入了某种神魂失守的状态。
他时而看看前方白战的背影,时而又回头望向那早已消失在天际的黑风山脉,口中不断喃喃自语,重复着“洞虚叩首”、“血脉之约”等不成句的词语。
他看向白宸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狂热,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仿佛在仰望创世神明般的纯粹敬畏。
而白战,在经历了最初的惶恐与挣扎之后,心中那份名为“父爱”的情感,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
他不再去深究儿子究竟是谁,不再去揣测那浩瀚如星海的过往。
他只知道怀中的这个孩子,依赖着他,信任着他,会奶声奶气地喊他“爹”。
这就够了。
他将那个足以让整个荒古秘境都陷入疯狂的秘密,连同那份沉重如山的责任,一并埋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他的眼神,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他要守护的,也不仅仅是一个家族的崛起,更是他儿子的这短暂的安宁。
当三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白家府邸门前时,早已翘首以盼的族人们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家主回来了!”
“三长老和小少爷也回来了!”
以柳婉清和五长老为首的众人快步迎了上来。
柳婉清第一时间从丈夫怀中接过熟睡的白宸,看着儿子安然无恙,她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眼眶瞬间便红了。
“家主,此行……”五长老正想开口询问,目光却在触及到三长老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时,猛地一滞。
“三哥,你这是怎么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三长老身上。
只见他脸色苍白,眼神涣散,仿佛在黑风山脉中经历了什么大恐怖,神魂都受到了重创。
“哈哈……哈哈哈……”
三长老没有回答,只是痴痴地笑着,笑声中带着癫狂与解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等凡夫俗子,竟妄图揣测天意……可笑,可笑至极!”
他说着,竟是不理会众人,自顾自地走到一处墙角,盘膝坐下,直接陷入了某种顿悟般的状态。
他周身的气息,在一种诡异的韵律下,时而暴涨,时而内敛,竟是在消化那一日所见的道韵冲击。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白战扫了三长老一眼,知道他需要时间来重塑自己的认知,便不再管他。
他对着五长老等人沉声道:“传我命令,召集所有核心族人,一刻钟后,于祠堂议事!任何人不得缺席!”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威严与不容置喙,让在场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凛。
一刻钟后,白家祠堂。
气氛庄严肃穆,列代先祖的牌位之前,白家所有核心成员,包括刚刚从顿悟中惊醒,眼神变得愈发深邃敬畏的三长老在内,尽皆在列。
白战站在祠堂中央,没有多余的废话,他将那个封存着三生轮回草的古朴玉盒,轻轻地放在了供桌之上。
随着玉盒的开启,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馨香瞬间弥漫了整个祠堂。
那并非凡间的花香或药香,而是一种仿佛蕴含着生命大道至理的道韵之香。
仅仅是吸入一口,便让在场的所有人觉得神清气爽,体内那原本沉寂的灵力竟都活跃了几分!
玉盒之中,一株尺许高的小草静静躺着。
它有三片叶子,一片赤红如火,仿佛燃烧着生命之阳;
一片幽蓝如冰,似乎凝聚着九幽之阴;
正中央一片,则是灿金如日,流转着中正平和的阴阳之光。
三色光华彼此交融,生生不息,如一股轮回不止的道韵萦绕其上,让人看上一眼,便仿佛要沉沦于三生三世的幻境之中。
“三生轮回草!真的是三生轮回草!”
“天佑我白家!天佑我白家啊!增寿一甲子,感悟大道……此乃无价神物!”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狂喜与贪婪。这可是传说中的神草,其价值比十座西山灵矿还要珍贵!
五长老更是激动得老脸通红,他上前一步,对着白战深深一揖,声音都有些颤抖:
“家主!此神物关系我白家未来兴衰!依老朽之见,理应由家主您服用!您若能借此突破到炼魄境,我白家,才算是在这青叶镇真正站稳了脚跟!”
“不错!家主乃我族支柱,理应由家主服用!”其余长老也纷纷附和。
白战闻言,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那盛放着神草的玉盒之上,声音沉凝地说道:“此神物,乃宸儿所指引,其归属,自当由宸儿决定。”
此话一出,祠堂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虽然觉得家主对小少爷太过看重,但一想到白宸那一系列神鬼莫测的“指引”,却又无从反驳。
白战转过身,从柳婉清怀中抱过刚刚睡醒,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白宸。
他将儿子放在供桌前,柔声问道:“宸儿,你看,这株神草,我们应该给谁用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个三岁的孩童身上。
白宸眨了眨那双纯净的眼眸,他看看那玉盒中的神草,又看看周围一张张充满了期盼与贪婪的脸庞。
他伸出小手,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动作轻柔而又精准地,摘下了那片灿金如日,气息最为平和的叶子。
然后,他拿着这片金叶,摇摇晃晃地走到柳婉清面前,将叶子递了过去,奶声奶气地说道:“娘,吃。”
竟是最珍贵那一片叶子?
五长老等人先是一愣,随即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是暴殄天物,但好歹神草主体尚在,损失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柳婉清看着儿子递来的,散发着神圣光辉的叶子,一时间手足无措:“宸儿,这……这太贵重了,娘不能要。”
白宸却很执拗,举着小手,坚持地看着她。
白战见状,走上前,柔声道:“婉清,这是宸儿的一片孝心,你便收下吧,我来为你护法。”
柳婉清这才颤抖着手,接过了那片金叶,在丈夫和儿子的注视下,缓缓送入口中。
然而,就在金叶入口即化的瞬间,异变陡生!
“嗯!”
柳婉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的面色瞬间涨得通红,紧接着又化为一片煞白,额头之上青筋暴起,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一股磅礴浩瀚的生命精气,如同一座沉寂了万年的火山,在她那从未修炼过的凡人之躯中,轰然爆发!
“不好!”
五长老骇然失色,惊呼道,“完了!凡人之躯,五谷轮回之体,岂能承受神物之威!她要被撑爆了!”
众长老皆是面如死灰,这等神物,药力何其恐怖,别说凡人,就是他们这些锻体境修士,也需小心翼翼炼化数月,稍有不慎便会经脉尽断。
如此直接服用,与饮下世间最烈的鸩毒无异!
白战亦是脸色煞白,刚想运起灵力去帮助妻子疏导,却已然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站在柳婉清身前的白宸动了。
他没有丝毫慌乱,只是抬起那只肉嘟嘟的小手,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不急不缓地,一指点出,轻轻落在了柳婉-清的眉心。
这一指,看似平平无奇,甚至带着几分孩童的稚气。
但就在指尖触碰到眉心的刹那,一股至高无上,凌驾于天地法则之上的帝者意志,瞬间降临!
那在柳婉清体内疯狂冲撞,即将摧毁她一切生机的磅礴药力,仿佛遇到了它们绝对的君主。
没有反抗,没有挣扎,那狂暴的洪流在这一瞬间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梳理、驯服,如百川归海,尽数归于一种玄奥而又温和的秩序之中!
随后,在众人那呆滞如木雕的目光注视下,白宸的小手并未收回,而是就那么点在母亲的眉心,小脸之上是一片与年龄不符的专注。
那被驯服的药力,在他的意志引导下,开始了真正的造化!
伐毛洗髓,重塑道基!
丝丝缕缕的黑色杂质,从柳婉清的毛孔中缓缓排出,又被她体表散发出的淡淡金光净化为虚无。
她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莹润光洁,满头青丝无风自动,整个人的气质都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清灵与高洁。
当光晕散去,白宸收回了小手。柳婉-清缓缓睁开双眼,感受着体内那股前所未有的轻盈与力量,竟是发现,自己已然……踏入了锻体一重之境!
而且她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对灵气极为亲和的宝体,根骨之佳,竟比当年的白战完美百倍不止!
仅仅一片叶子,在小少爷一指之下,便让一个凡人脱胎换骨,一步登天!
这神迹,让所有长老都看得目瞪口呆。
然而,
还不等他们从这震撼中回过神来,白宸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胆寒的动作。
他转过身,小手直接抓起了玉盒中剩下的、拥有赤蓝二叶的神草主体。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毫不犹豫地一口吃了下去!
“小少爷!”
“家主!”
这一次,长老们已经喊不出话来,因为白宸的动作太快了!
狂暴的阴阳二气在他体内轰然爆发,他的身体,瞬间变成了一座神炉!
阴阳二气为火,鸿蒙道体为鼎,他自身的帝魂意志为控火之人!
一股远比之前突破时更加恐怖、更加内敛的气息,自他体内节节攀升!
锻体三重……巅峰!
锻体四重!
锻体五重!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他的修为,竟是势如破竹般连破两境,稳稳地停留在了锻体五重之境!
而且气息圆融饱满,根基之扎实,比苦修数十年的老辈修士还要稳固千倍!
哪怕是如此神物,在鸿蒙道基之下也只能助其突破两境,三生轮回草本就是用来打牢他的无暇道基。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一缕三色神光自他眸中一闪而逝,整个祠堂的温度,都仿佛随之经历了一场冰与火的轮回。
祠堂之内,鸦雀无声。
所有长老,都用一种看鬼神般的眼神,看着那个从供桌上跳下来,又跑去拉着柳婉清衣角,好奇地问“娘,你香香”的孩童。
他们终于明白,这株神草,本就是为小少爷准备的。
那狂暴的药力,于他而言,不过是进补的资粮。
他给母亲的那片叶子,不是浪费,而是从他那无穷的财富中随意拿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赏赐。
而这份赏赐能否接住,全在他一念之间。
“扑通!”
这一次,是五长老,带头跪了下去,他身后,所有之前反对的长老,尽皆心悦诚服,对着那个三岁的孩童五体投地。
“我等……有眼无珠,请小少爷……恕罪!”
白战看着这一幕,心中再无半分波澜。
他只是走上前,轻轻地,握住了妻子那变得温暖而有力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的家,从此,再无凡人。
而他的儿子,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速度,君临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