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坡一役如同一声惊雷,将整个北域从玄阳宗覆灭的震撼中再次惊醒。
十万联军,在白家不到一万的精锐伏击下一战而溃,主帅赵无极更是被阵前重创,险些身死道消。
这个消息,比玄阳宗的覆灭更加令人感到恐惧。
如果说玄阳宗的灭亡还可以归咎于天宸城动用了某种未知禁忌底牌,是一场难以复制的“神迹”。
那么落凤坡之战,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阳谋与铁血交织的碾压!
精准的设伏,狠辣的截杀,以及白家家主白战那于万军丛中重创赵无极的恐怖战力……这一切都向整个北域宣告了一个不容置喙的事实:
天宸白家,非但拥有神明般的底牌,更拥有足以支撑这份底牌的,属于凡尘霸主的铁血手腕与无双智谋。
当白战那封盖着天宸盟大印关于“英雄会”如期举行的檄文,伴随着五城联军惨败的消息再次传遍北域的每一个角落时,其意义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之前的檄文可以说是一份充满了傲慢与试探的召集令,那么现在这份便是一封所有人都无法拒绝,也不敢拒绝的最后通牒。
一时间整个北域风声鹤唳。
所有还沉浸在瓜分玄阳宗故地美梦中的枭雄们都从狂热中冷静了下来。
他们发现自己这些所谓的势力根基,在那头真正的史前巨兽面前,是如此地不堪一击。
去,还是不去?
去,意味着要在那位深不可测的白家家主面前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承认对方的霸主地位。
不去,则要面对那支能于落凤坡谈笑间坑杀数万大军的铁血之师,以及……那足以抹去道宫强者的未知神威。
这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
……
风云城,城主府。
曾经意气风发的聚义厅,此刻却是一片死寂。
赵无极面色惨白地躺在由千年暖玉制成的床榻之上,胸口那道被白战一剑贯穿的伤口,虽已在无数天材地宝的滋养下愈合,但其中蕴含的那一丝羚羊挂角般的剑道真意却如跗骨之蛆不断地侵蚀着他的生机,让他一身炼魄境六重的修为,竟是跌落到了五重。
“白……战!”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恐惧。
他想不明白,自己那引以为傲的狂风刀法,为何在对方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剑招面前竟会败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
“盟主,那天宸城又发来檄文,邀请我等……一月之后前往天都城参加英雄会。”一名心腹长老,小心翼翼地禀报道。
“英雄会?呵呵……呵呵呵呵……”
赵无极闻言,发出一阵凄厉的惨笑,“这是要让我们去……俯首称臣啊!”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伤口,再次喷出一口逆血。
“传我命令……”
他喘息着,眼中闪烁着枭雄末路般的疯狂与不甘,“将我风云城所有的宝库打开,将所有的阵法开启!他白战想让我赵无极低头,就让他亲自带兵来打!我倒要看看,攻下我这座风云城,他白家……要付出多少代价!”
……
北域的暗流,在天宸城那不容置疑的檄文之下愈发波诡云谲。
无数的势力在恐惧与贪婪之间摇摆,最终都怀着复杂的心情备上了厚礼,朝着那座风暴的中心——天都城缓缓行去。
而在通往天都城的另一条官道之上,一驾由两头神骏羽翼洁白如雪的“飞雪天马”所拉动的华美车驾,正不急不缓地碾过初春的泥泞。
这驾车辇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淡蓝色水晶打造,车身之上流光溢彩,竟是自带隔绝风雪,恒定温度的阵法。
车厢的四角悬挂着四枚由美玉雕琢而成的风铃随风摆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一圈圈肉眼不可见能安抚神魂的道韵向外扩散。
车驾之上,没有悬挂任何代表势力的旗帜,但无论是沿途遇到的散修,还是某些小家族的商队,在看到这驾车辇的刹那,都会恭敬地避让开来,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敬畏。
因为,他们认得那车驾的形制,更认得那车厢之上,一朵用冰晶雕琢而成的、惟妙惟肖的雪莲标记。
——听雪楼。
一个游离于北域所有势力之外,却又让所有势力都为之忌惮的最古老、最神秘的情报组织。
传闻,听雪楼的眼线遍布整个荒古秘境,上至道宫强者的隐秘洞府,下至凡人国度的朝代更迭,没有他们不知道的消息。
车厢之内,陈设典雅,一张由整块凝神木雕琢而成的矮几上,正摆着一盘尚未下完的棋局。
棋盘边,端坐着一位身着月白色宫装的女子。
她看上去年约双十,容颜清丽绝伦,气质清冷如雪山之巅的万载玄冰,一双凤眸狭长而又深邃,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虚妄。
她并未刻意散发任何威压,但那份与生俱来的源于血脉与传承的高贵,便足以让任何虚天境的强者在她面前自惭形秽。
她,便是听雪楼这一代的楼主,洛清颜。
“楼主,前方再有三百里,便是天都城了。”
一名侍女打扮,气息却达到了炼魄境的娇俏少女正跪坐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为她斟上一杯散发着异香的灵茶。
“嗯。”
洛清颜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盘棋局。
“楼主,我们真的要去参加那天宸盟的英雄会吗?”
侍女小荷忍不住问道,“我听说,那白家家主白战,手段狠辣,杀伐果断。此次落凤坡一战,更是将五城联军数万将士坑杀殆尽,分明是一代枭雄。我们听雪楼向来不参与这等世俗纷争,何必去蹚这趟浑水?”
洛清颜闻言,终于抬起了眼眸,她看着棋盘之上那被重重围困,却又在最不可能处落下一子,隐隐有翻盘之势的白子大龙,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
“小荷,你觉得,能布下落凤坡这等杀局,又能在那之后,从容不迫地发出英雄会这等阳谋的人,会是一个只知杀伐的枭雄吗?”
小荷一愣,随即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可……可楼里的情报不是说,那白战不过是一方小族出身,虽有奇遇,但眼界与格局,终究有限。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称霸北域,与那赵无极,并无本质区别。”
“情报,只是记录已经发生的事。”
洛清颜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伸出纤纤玉指,拈起一枚白子,没有落在棋盘上,而是将其轻轻地放在了棋盘之外。
“而真正的棋手,他所看的从来都不是棋盘之内的胜负。”
她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能穿透一切,看到那不为人知的真相。
“小荷,你将楼里所有关于天宸城,关于白家的情报,再重新梳理一遍。不要看他们做了什么,要看他们……是如何做的。”
“从修复护族大阵,到祸水东引灭掉黑木寨,再到百城盟与玄阳宗,最后是这落凤坡一役……”
“你没有发现,这所有惊天动地的大事背后,那个名为白战的家主,他所扮演的角色,更像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执行者,一个完美的提线木偶。”
“而真正执棋的那只手,自始至终,都隐藏在幕后,他落下的每一颗子都看似随意,却又环环相扣,将整个北域的局势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小荷听得云里雾里,但她看着自家楼主那凝重而又带着一丝兴奋的眼神,心中猛地一颤。
“楼主,您的意思是……这白家,另有其主?”
“或许吧。”
洛清颜的目光,望向了天都城的方向,那清冷的眼眸中难得燃起了一丝好奇的火焰。
“我此来,并非是为了什么英雄会,也不是为了拜会那个白家主。”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能布下这等棋局,视天地为盘,众生为子的人……”
“究竟,是何方神圣。”
……
与此同时,遥远的天宸城,后院。
白宸结束了一日的静坐,他走到院中那方小小的鱼塘边,看着里面那几尾悠然自得的锦鲤。
母亲柳婉清端来一盘新做的桂花糕,笑着问道:“宸儿,今日怎么不钓鱼了?”
白宸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然后抬头望向那北方遥远的天际,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今日的鱼饵,不在此处。”
“有几条比这些池中之物,稍微有趣一些的鱼儿,已经自己……游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