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魂涧,在青石镇周边的散修口中,是一处谈之色变的禁地。
那终年不散的灰色瘴气,并非凡俗毒雾,而是一种能直接侵蚀修士神魂的阴煞之气。
修为稍弱者一旦沾染,轻则神智错乱,沦为疯癫,重则魂飞魄散,连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此刻,在这处绝地的入口,陈渊、林清竹师兄妹四人,正神情紧张地看着那缕由铁叶草燃烧后升起的、平平无奇的青烟,将他们五人的身影缓缓笼罩。
葬古纪元,天地崩碎,大道哀鸣,无数的仙神魔佛陨落于那场席卷诸天的终焉之战。
他们的残躯与不灭的怨念,坠入凡尘,便化作了无数绝地。
这所谓的“噬魂瘴”,应该是当年某位境界低微的魔尊陨落后,化为的魔魂碎片逸散出最微不足道的一丝气息罢了。
而那铁叶草,也并非凡草。
它之所以生于硫磺之地,是因其根能汲取地肺之中最纯粹的一丝太阳真火残存的阳气,以灵火燃之,引动的便是那一丝能焚尽万魔的太阳神威。
两者本就是天生的克星。
他缓缓迈开脚步,没有理会身后四人那惊疑不定的目光,竟是第一个踏入那噬魂瘴中。
“白兄!等等!”
陈渊见状连忙跟上,一行人紧紧地护卫在那缕青烟的范围之内,亦步亦趋,走入了这片死寂的绝地。
一入谷中,光线骤然黯淡,四周的崖壁之上布满了奇形怪状,被瘴气侵蚀了万载岁月的嶙峋怪石。
脚下的土地松软而又潮湿,踩上去没有半分声响,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谷内的阴风,比谷口处更加刺骨。
那风声之中,仿佛夹杂着无数亡魂的低语与哭嚎,不断地冲击着众人的心神,若非有那铁叶草燃烧后散发的安神气息守护,恐怕光是这靡靡之音,便足以让他们的道心出现裂痕。
“大家跟紧!切不可离开青烟的范围!”
陈渊的声音,因紧张而变得有些干涩,将修为最弱的林清竹与赵小胖护在中间,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而白宸却仿佛一个真正的游人,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东瞧瞧西看看,似乎对周围那足以致命的危险没有半分察觉。
他时而在一块布满苔藓的岩石前驻足,看着上面那因瘴气侵蚀而天然形成,酷似某种上古魔纹的痕迹若有所思。
时而他又会弯下腰,拨开脚下腐朽的落叶,看着一朵在阴暗中顽强生长,通体散发着幽蓝色磷光的不知名菌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份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从容与悠闲,让跟在他身后的陈渊等人,心中愈发地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诡异与安心。
诡异的是他们想不通,一个看上去不过锻体境的少年,为何能在这等绝地之中如履平地。
安心的是,正是这份他们无法理解的从容,让他们那颗因恐惧而悬着的心仿佛也找到了一根主心骨,安定了不少。
“白……白兄,”
林清竹终于还是忍不住,壮着胆子小声问道,“你……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白宸没有回头,只是随口应道:“不曾。不过,与此地相似的地方倒是去过不少。”
他说的是实话,当年追杀炻帝之时,他曾踏遍诸天万界,什么样的绝地凶域不曾见过?
与那些动辄便能葬灭一方大天地的真正禁区相比,此地确实与平常的后花园并无太大区别。
但这实话落入林清竹耳中却又是另一番味道,她只当是这位神秘的“白兄”出身不凡,自小便被家中长辈带着游历四方,见多识广,心中的那份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一行人就这么沉默地朝着谷内深处行去。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带路的白宸突然停下了脚步。
“白兄,怎么了?”
陈渊立刻警惕起来,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白宸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处被乱石堆掩盖了半边的狭小洞穴。
“有东西。”
他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
陈渊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神识扫过,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那洞穴之内死气沉沉,连一丝生命的气息都无。
“白兄,那里……似乎什么都没有。”陈渊有些困惑地说道。
白宸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他径直走了过去,然后在众人那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朝着那洞穴的入口轻轻地丢了进去。
“咕噜噜……”
石头滚入洞穴发出几声轻响,随后便再无声息。
就在陈渊等人以为是白宸看错了,正想开口询问之际。
“嘶——!”
一声无比尖利,仿佛能刺穿人耳膜的嘶鸣,猛地自那洞穴之中轰然传出!
紧接着一道黑色的闪电自洞中暴射而出,直取距离最近的白宸面门!
那是一条通体漆黑如墨,头生独角,背有双翼的怪蛇!
其速度快到了极致,几乎是在嘶鸣响起的瞬间便已跨越了数丈的距离!
“小心!”
陈渊等人骇然失色,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闪烁着森然寒光的毒牙即将咬中白宸的脖颈!
然而,面对这足以秒杀任何炼魄境修士的致命偷袭,白宸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波澜。
他甚至没有回头。
只是在那怪蛇即将临身的刹那,他那一直背负在身后的右手,才仿佛是不经意般缓缓抬起,随即用一种比那怪蛇快了不知多少倍,却又显得无比写意的姿态伸出了两根手指。
食指与中指。
然后,轻轻一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再次静止。
那快若闪电的怪蛇,那足以洞穿精铁的毒牙,就那么被两根白皙修长,看上去甚至有些脆弱的手指,精准无比地拿捏住了。
怪蛇那凶戾暴虐的蛇瞳之中,第一次露出了茫然。
它疯狂地扭动着身躯试图挣脱,却发现自己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太古神山死死镇压,无论如何催动体内的妖力都无法撼动那两根手指分毫。
“噬魂妖蟒,幼生期,炼魄境六重。”
白宸终于转过身,他提着那条兀自挣扎不休的怪蛇,将其凑到眼前,像一个好奇的书生在观察一只新奇的虫子。
“以吸食神魂为生,其唾液蕴含的‘噬魂毒’,倒是炼制一种名为‘忘川水’的奇毒的主材。可惜了,年份太浅,毒性不足。”
他淡淡地评价着,仿佛手中捏着的不是一条能轻易覆灭他们这支队伍的恐怖凶兽,而是一株可以随时丢弃的普通草药。
他身后的陈渊、林清竹四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凉。
他们看着那条在白宸手中拼命挣扎却显得无比弱小无助的妖蟒,又看了看白宸那张平静得不起半分波澜的脸,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在这无法理解的画面冲击之下彻底冻结了。
秒杀……不,那甚至不能称之为秒杀。
那是……碾压。
是一种完全无视了境界、力量、速度的,如同戏耍蝼蚁般的绝对碾压!
“此物于你们而言,太过危险。”白宸随手一捏。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那条不可一世的噬魂妖蟒,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硕大的头颅便被硬生生捏碎,软软地垂了下去。
白宸随手将其尸体扔在地上,然后从其七寸之处取出了一枚鸽蛋大小,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妖核,递给了早已吓傻了的赵小胖。
“拿着,炼魄六重的妖核,应该能换不少灵石。”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便要继续前行。
“白……白兄……请留步!”
陈渊终于从那无尽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声音颤抖地叫住了白宸,随即毫不犹豫地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这一次,他跪的不是恩情,而是……敬畏!
他身后的林清竹与白山亦是如梦初醒,连忙跟着跪倒在地。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这一路上究竟是与一位何等恐怖的存在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