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域,清溪剑宗。
这是一个坐落于连绵群山之间,在中域数以万计的宗门里,毫不起眼的一个小宗门。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宗门演武场上,一个名为阿水的年轻弟子正有些无聊地挥舞着手中的铁剑。
他入门已有三年,修为却依旧在锻体境五重徘徊,远不及那些被寄予厚望的内门师兄。
“唉,什么时候才能练到大师兄那般,一剑能斩开山涧瀑布,那才叫真正的威风!”
阿水一边机械地重复着师父教导的基础剑式,一边在心中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那些传说中的天骄一般御剑飞行,快意恩仇。
不远处,他的大师兄刘风,一位面容冷峻,气息已达炼魄境的青年,正监督着一众外门弟子的晨练。
他看到阿水的心不在焉,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呵斥。
这便是小宗门的常态,宁静、平淡,偶尔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修炼资源与邻近的山匪宗门发生些许摩擦。
但更多的,是在这日复一日的枯燥修行中,消磨掉最初的棱角与梦想。
然而,就在此刻,异变陡生。
“嗯?天怎么……变暗了?”
阿水停下了手中的剑,有些困惑地抬起头。
只见那原本晴朗无云,被晨曦染成一片金色的天穹,竟毫无征兆地被一层诡异和令人心悸的灰绿色所笼罩。
那并非是乌云蔽日,而是一种更加本质,仿佛连光线都被污染了的颜色。
紧接着,一股充满了腐朽与不祥的冰冷气息自九天之上缓缓垂落,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片天地都笼罩在内。
“噗……”
演武场上,修为最弱的几个新晋弟子竟是脸色一白,当场喷出了一口黑色的血液,栽倒在地,浑身抽搐。
“灵气……灵气里有毒!”
刘风骇然失色,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原本温和纯净的天地灵气,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粘稠与污浊,每一次吐纳,都像是在吸入最致命的毒药,让他体内的真元都为之滞涩!
“所有弟子,立刻停止修炼!屏住呼吸,开启护山大阵!”
一声苍老而又充满了惊慌的怒吼,自宗门深处的大殿传来。
清溪剑宗的宗主,一位年近两百,修为已达归一境的老者,此刻正满脸骇然地冲出大殿,他那双浑浊的老眼中,写满了无尽的恐惧与不敢置信。
“嗡——”
一道淡青色的稀薄光幕,自宗门四周升腾而起,将那小小的山门艰难地笼罩在内。
然而,还不等众人松一口气,更加恐怖的景象发生了。
“咔嚓……咔嚓……”
天空之中,传来了仿佛琉璃破碎般的清脆声响。
数道巨大无比,仿佛连通着某个未知异界的黑色裂缝,毫无征兆地在他们头顶那片灰绿色的天穹之上,狰狞地撕裂开来!
下一刻,暴雨倾盆而下。
那并非是真正的雨水,而是一团团约莫人头大小,通体漆黑,由最纯粹的恶意与混沌凝聚而成的活物!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没有五官,只是不断地蠕动扭曲,散发着一种要吞噬一切生灵,污染一切法则的恐怖本能!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阿水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滋啦——”
一团黑色的活物,落在了演武场旁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千年古松之上。
没有爆炸,没有燃烧。
那棵本该坚如铁石的古松,在与那黑色活物接触的刹那,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枯萎融化!
但它没有化为灰烬,而是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为了一根不断蠕动,散发着恶臭的灰绿色血肉藤蔓!
而更恐怖的是,另一团活物精准地砸落在了那淡青色的护山大阵之上!
那足以抵挡归一境强者全力一击的阵法光幕,在接触到那团活物的瞬间竟是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被迅速地腐蚀消融,发出一阵阵不堪重负的哀鸣!
“不!!”
宗主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他疯狂地将自己体内所有的灵力都注入到阵眼之中,试图维持阵法的运转。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更多的黑色活物,如同有了目标一般,前赴后继地砸落在那阵法光幕之上!
“砰!”
一声巨响,那层薄薄的光幕,终于达到了它所能承受的极限,轰然破碎!
“啊——!”
一名离得最近的外门弟子,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便被一团黑色的活物当头罩住!
他那年轻的身躯在黑雾的包裹下,以一种无比诡异的方式开始融化重组!
他的血肉、骨骼、神魂……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极致的痛苦中,被那股邪异的力量彻底污染!
最终,黑雾散去。
原地,不再有那个鲜活的少年,只有一个双目空洞,皮肤呈现出诡异灰绿色,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响,朝着昔日同门伸出利爪的行尸走肉!
“师……师弟?”
一名弟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恐怖的一幕,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而那头行尸走肉却在下一刻猛地扑了上来,张开那早已不似人样的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绝望,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清溪剑宗。
“跑!快跑啊!”
“是魔鬼!是天塌下来了!”
平日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师长们,此刻早已被这无法理解的恐怖景象吓破了胆,全都在哭喊着,如同一群无头苍蝇朝着山门之外疯狂逃窜。
但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那灰绿色的天幕,早已笼罩了整个中域!
那黑色的死亡之雨,正无差别地落在每一寸土地之上!
刘风一把拉住早已吓傻了的阿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向后山一处隐秘的山洞。
“阿水!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他嘶吼着,然后毅然转身拔出长剑,迎向了那几头由同门所化,正朝着他们扑来的行尸走肉。
“噗嗤!”
冰冷的剑锋,轻易地贯穿了那早已失去痛觉的躯体,但那行尸走肉却仿佛毫无所觉,依旧用那长满了黑色利爪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剑。
紧接着,更多的行尸走肉一拥而上,将他那单薄的身影彻底淹没……
……
这并非个例。
同一时间,几乎整个中域大地,无数的宗门,无数的城池,都在上演着同样的人间惨剧。
一些传承了万载,底蕴深厚的庞然大物,如丹阳宗、神兵阁,第一时间便开启了最强的护山大阵。
那足以抵御道宫强者猛攻的阵法光幕,在这灰绿色的天幕之下,亦是显得摇摇欲坠,光芒晦暗。
更多的中小宗门与城池,则几乎是在这灾难降临的瞬间,便被那无穷无尽的“虚空之疽”所吞噬,沦为一座座新的……瘟疫之源。
哀嚎声,哭喊声,求救声,响彻了整个中域。
然而,这方天地仿佛早已被神明所遗弃。
……
中域东部,一处不知名的荒山之巅。
白宸一袭青衫,负手而立。
他的脚下,是绿草如茵,生机盎然。而他身前一步之外,那片被灰绿色所笼罩,充满了死亡与腐朽气息的大地,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隔断,寸步难进。
白宸的目光平静地穿过那无尽的空间,俯瞰着那一场场正在上演的人间惨剧,俯瞰着那些在绝望中挣扎、嘶吼、最终被吞噬的生灵。
“虚空之疽……腐朽之主的残余么。”
他低声自语,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之中,没有怜悯,没有愤怒,只有一丝淡淡的,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般的厌恶。
“看来,当年那一战,终究是让一些令人作呕的蛆虫溜了进来。”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仿佛想要一指点出,将这片污浊的天地,连同其上所有令人作呕的腐朽一同从这世间抹去。
但最终,他的手指却在半空中微微一顿,又缓缓地放了下来。
“也罢。”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开启了护山大阵,如临大敌的顶尖宗门之上;
落在了那些在废墟之中,依旧在为了守护最后一片净土而浴血奋战的修士身上;
甚至落在了那些正在被追杀,却依旧拼死护着身后凡人逃离的渺小身影之上。
“这方育种之地太过安逸,温室里长出的花朵,终究是经不起风雨的。”
“让我看看,在这场席卷天地的浩劫之中,究竟是那些早已腐朽的参天大树能够屹立不倒,还是……那些在绝境之中,依旧能顽强生长的杂草,更能给我带来一些……惊喜?”
他不再去看那满目疮痍的大地,而是寻了一块干净的青石缓缓坐下,从怀中再次取出了那本不知名的古旧书卷,安静地翻阅起来。
仿佛这外界那足以让天地变色,众生哭嚎的浩劫,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值得观察的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