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域之南,十万群山连绵不绝,云深不知处。
在这片被世人视为蛮荒之地的深处,坐落着一座与世隔绝的古老城池,名为“稷下”。
城中没有高耸入云的琼楼玉宇,亦没有气息彪悍的铁甲军士。
有的,只是一座座古朴典雅的庭院书楼,以及那往来于青石巷陌之间,身着宽袖儒衫,气质温润如玉的学者。
这里,便是中域最古老,也最神秘的隐世家族之一——南疆闻人家。
传闻,闻人家的血脉,可追溯至上古时代之前。
他们不修杀伐神通,亦不炼惊天法宝,世代只钻研那浩如烟海的上古经义与天机卜算之术。
他们是历史的记录者,是天道的窥探者,更是这方天地间,为数不多能触碰到“真实”的智者。
此刻,闻人家最深处的观星阁内,气氛凝重如铁。
一位须发皆白,面容之上布满了岁月沟壑,双眸却仿佛蕴含着一片智慧海洋的老者,正静静地看着面前那由龟甲与蓍草所卜算出一片混乱的卦象。
他,便是闻人家的当代家主,一位活了近三千年,修为早已深不可测的老怪物——闻人博。
在他的身旁,是十数位闻人家地位最是尊崇的长老,他们的脸上无不写满了深深的忧虑。
“家主,”
一位长老声音干涩地说道,“老夫穷尽毕生所学,耗费了三成精血,试图推演此次浩劫的根源。但……天机一片混沌,所有指向未来的线索,都被一股无法理解充满了腐朽与终结意味的灰色法则所彻底遮蔽。”
“我这边也是。”
另一位主修卜算的长老亦是满脸疲惫,“我以本命龟甲强行卜算,也只得出了十死无生四个字。那股邪异的力量,其根源远超我等的想象,它……它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
这位长老的话让整个观星阁内的气氛,愈发压抑。
闻人家传承万载,自诩能窥探天机,趋吉避凶,却在这场前所未有的浩劫面前,第一次感到了束手无策的无力。
就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自殿外传来,打破了这片沉寂。
“家主,各位叔公,孙儿有事禀报。”
只见一位身着白色儒衫,面如冠玉,气质儒雅的青年手持两卷玉简,缓步走入。
他虽年轻,但那双眼眸之中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深邃与睿智。
正是闻人家这一代最杰出的麒麟儿,被誉为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闻人泰。
“泰儿,何事如此慌张?”
闻人博缓缓抬起眼眸,声音温和,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家主,叔公们。”
闻人泰没有行礼,只是将手中那两卷玉简,恭敬地呈上,“这是我们安插在玉京城的探子,刚刚传回的最高等级密信。”
“其一,是关于太一神朝的救世盟约,以及那星盾的详细情报。”
“而其二……”
闻人泰的声音,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凝重与激动,“是关于丹阳宗那位悟出了凡物制衡之道的圣女云霓裳。以及……她背后那个名为白宸的神秘少年。”
……
半个时辰后,观星阁内一片死寂。
所有闻人家的长老,都陷入了长久的的沉默之中。
“以凡克圣……以最纯粹的秩序,对抗那最本源的混乱……好一个丹阳宗!好一个云霓裳!”
一位主修古阵法的长老,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此法,看似简单,实则已然触碰到了大道至简的本源!我闻人家苦研数千年而不得的破局之法,竟被一个女娃娃一朝悟出?”
“不,重点不是这个。”
另一位长老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玉简的另一段描述之上,声音干涩,
“重点是……那个少年。”
“一言,点醒丹道圣女。一脚惊退上古凶兽,一指镇压紫霄圣子,一拳打死天刀传人……”
“最可怕的是,他自始至终,用的都只是凡俗的招式,没有动用半分灵力波动!这……这已非妖孽二字可以形容!这分明是……传说中的道之化身!”
这个结论,让所有闻人家的智者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比外界那些只知看热闹的修士,更能明白这背后所代表的,是何等恐怖的意义!
主座之上,闻人博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之中泛起了剧烈的波澜。
他没有去看那所谓的星盾,也没有去关注那救世盟约。
他的目光,穿过了无尽的时空,仿佛看到了那个在天都城外,一脚便让天地变色的青衫身影。
“是他……一定是他……”
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激动与……一丝丝的如释重负。
“家主,您在说什么?”闻人泰不解地问道。
闻人博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地自那书案的最深处,取出了一卷早已泛黄,不知尘封了多少万年的古老竹简。
竹简之上没有文字,只有一道由不知名神兽之血所刻画的模糊背影。
以及,一句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却依旧散发着无上道韵的批言:
“待到天地倾覆,腐朽降世时……执棋者,自红尘中来,于凡俗间,重定……乾坤。”
这是闻人家的第一代先祖,那位曾窥探过一丝天道本源的无上存在,在坐化之前留下的最后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祖训。
“传我家主令!”
闻人博缓缓起身,他那苍老的身躯之中,在这一刻爆发出了一股连天地都要为之臣服的浩瀚文气!
“自今日起,我南疆闻人家封山万载的祖训,解除!”
“命泰儿,为我族此次入世行走的天选者。携我族半数底蕴,三千卷上古典籍,以及……那块天机盘的残片,即刻启程,前往玉京城!”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家主,不可!”
一位长老骇然失色,连忙出列,“天机盘乃是我族镇压气运的无上至宝,岂能轻易带出山门?更何况,那太一神朝的盟约其心可诛,我等此刻入世,无异于引火烧身啊!”
“是啊,家主!我等只需固守祖地,静观其变即可,何必去蹚这趟浑水?”
“糊涂!”
闻人博猛地一拍书案,那双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睿智光芒!
“此番浩劫,既是劫数,亦是……我闻人家等待了无数万年的……无上仙缘!”
“那执棋者,既然已经落子,我等身为这棋盘之上,为数不多能看懂棋局的棋子,若还只知固守一方,不思进取,岂非是辜负了先祖的期望,错过了这万古未有之大变局?!”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最看重的孙儿闻人泰身上,声音变得无比肃穆:
“泰儿,你记住。”
“你此去,不是为了加入什么救世盟约,更不是为了去依附那太一神朝。”
“你的目的只有一个。”
他伸出枯槁的手指,指向了玉简之上,那个被重点圈出的名字。
“找到他,接近他,辅佐他。”
“让他知道,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还有人,能看得懂他的棋!”
“让他知道,我闻人家有资格……成为他手中那颗最重要的,用以……重定乾坤的棋子!”
闻人泰看着祖父眼中那前所未有的狂热与决然,他那颗聪慧绝伦的心在这一刻仿佛也明白了什么。
他没有再多问,只是对着闻人博,对着那幅神秘的祖训背影图深深地一拜。
“孙儿,领命!”
他知道,自己即将踏上的,将是一条足以改变自己,改变整个家族,甚至改变这片天地未来命运的……大道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