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城的城外,旷野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寒风卷过带不起半分尘埃,只能吹动那几面倒在血泊中早已失去了主人的玄阳宗战旗,发出“呼啦啦”仿佛亡魂呜咽般的声响。
那支由虚天境强者率领足以踏平北域任何一个宗门的恐怖大军,就在刚才那遮蔽了天穹的金色“斩”字之下,被从这方天地间不留痕迹地抹去了。
城墙之上,所有白家将士都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雕,他们僵硬地握着手中的兵刃,脸色煞白,死死地盯着城外那片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土地。
白战独自一人,站在那片空旷的战场中央。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那因常年握剑而布满厚茧的手,轻轻地触摸着脚下的土地。
冰冷坚硬,没有半分异样,仿佛那数百名归一境精锐,那位虚天境六重的强者连同那艘巨大的蛟龙飞舟,都只是从未存在过的幻影。
“抹去……”
原来自己与儿子之间的差距,并非是修为境界上的云泥之别。
那是……生命层次上的,天渊之隔。
……
北域之巅,玄阳宗。
宗门最深处的“魂殿”之内,供奉着数万盏摇曳不定的魂灯,每一盏都对应着一位玄阳宗弟子的性命。
就在铁壁城外那金色“斩”字消散的同一瞬间,魂殿的最高处一盏明亮如小太阳般的魂灯突然毫无征兆地,“噗”的一声彻底熄灭了!
紧接着仿佛引发了连锁反应,其下方数百盏代表着归一境核心精锐的魂灯,在同一时刻竟齐齐熄灭!
负责看守魂殿的长老,在看到这一幕时,手中的拂尘“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瞬间血色尽褪,发出一声凄厉到变了调的尖叫:
“执法长老……陨落了!百战卫……全军覆没!”
“当——!当——!当——!”
代表着宗门面临灭顶之灾的丧钟,在玄阳宗万年不变的宗门上空疯狂急促地敲响!
宗主闭关的万丈雪山之巅,一双仿佛蕴含着日月星辰的眼眸豁然睁开。
一股属于道宫境强者,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冻结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
“查!”
一个冰冷彻骨的字,自雪山之巅响起,传遍了整个玄阳宗。
“封锁北域!本座要知道,铁壁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北域的滔天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
三日后,天宸城,城主府后院。
白宸正坐在那棵老槐树下,膝上摊着一本不知从哪淘来的泛黄古籍,看得津津有味。
他的母亲柳婉清则在一旁哼着小曲,专心致志地修剪着一盆新开的“紫云花”。
这温馨祥和的一幕,与外界那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宸儿,”
柳婉清放下花剪,看着儿子那俊秀的侧脸,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担忧,“你爹派人传回消息,说……说我们可能得罪了一个了不得的势力,整个北域都传遍了。这可怎么办?”
那日铁壁城外惊天动地的大事,终究还是有一些蛛丝马迹,通过百宝楼等商会的渠道传了回来,只是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玄阳宗的队伍在天宸城前,全军覆没。
白宸的目光没有离开书卷,只是平静地说道:“娘,您觉得,一座花园里长了些扎手的杂草,是该小心翼翼地绕着走,还是该直接将其连根拔起,好让其他的花草长得更好些?”
柳婉清一愣,随即苦笑道:“娘不懂这些大道理。娘只知道,拔草的时候,可别伤了自家的花才好。”
“娘亲说的是。”
白宸笑了笑,那笑容温和,却又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深意。
他缓缓合上书卷,站起身。
“这园子里的杂草,长得有些碍眼了。孩儿去去就回,清一清园子。”
“宸儿,你要去哪?”柳婉清见儿子竟要出门,顿时慌了神,连忙上前拉住他。
白宸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母亲那担忧的眼神,柔声道:“娘,您只需安心在此,为孩儿准备好归来时的桂花糕便是。这世上,还没有能伤到孩儿的‘杂草’。”
说完,他轻轻挣脱母亲的手,朝着院外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却无比坚定,没有带任何兵刃,没有带任何随从,只是一袭青衫,两袖清风。
“宸儿!”
柳婉清知道儿子不凡,但外面的危机他真的能应对吗?她想追,却发现儿子的身影看似缓慢,但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跨越了空间的距离,转瞬之间便已至院门之外。
白宸没有回头,只是在即将踏出院门的刹那留下了一句平静的话语。
“告诉爹,北域不过是我为白家寻的……第一块磨刀石罢了。让他守好城,看好戏。待我归来,这北域,便该换个姓氏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在院门口,凭空消失不见。
并非瞬移,也非缩地成寸。
而是他就那么走着,一步踏出,便仿佛融入了天地之间,与这方世界的法则,再无分别。
……
铁壁城,城主府。
白战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玄阳宗执法长老与数百精锐被“抹去”的画面,如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反复上演。
那份震撼与敬畏,早已压倒了胜利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焦虑与恐惧。
他知道,自己捅破天了。
玄阳宗,那可是盘踞在北域之巅的霸主!
其宗主,更是传说中早已踏入道宫之境的无上存在!
如今,一位虚天境长老与数百精锐死得如此诡异,对方的报复,必然是雷霆万钧,毁天灭地!
“家主!家主!”
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冲入书房,“玄阳宗已昭告北域,三日之内,必派大军前来,要……要将我们血洗三遍!”
“来了吗……”白战喃喃自语,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还有……”那亲卫咽了口唾沫,用一种极度古怪的眼神看着白战,颤声道,“夫人还传来一句话,说是……说是少爷留下的。”
白战身躯一震,连忙问道:“宸儿说什么了?”
“少爷说……”那亲卫学着柳婉清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复述道,“北域大地,不过是他为您寻的第一块磨刀石。让您守好城看好戏。待他归来,北域,便该换个姓氏了。”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天神雷,狠狠地劈在了白战的头顶!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磨刀石?
看好戏?
他……他要一个人,去面对那北域的霸主?
去面对那道宫境的无上存在?!
白战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他以为儿子会赐下更强大的法旨,或是让他固守待援。
但做梦也想不到,儿子竟是要……亲自下场!
他没有感到丝毫的安心,反而被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所淹没。
而玄阳宗,这块在自己眼中坚不可摧的万古神铁,在他儿子眼中竟真的只是一块……用来磨砺白家这柄新剑的,粗劣石头!
“哈哈……哈哈哈哈!”
极致的震撼之后,竟是无尽的豪情!
白战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决然与狂热。
他知道,自己乃至整个白家,都不过是这场神明棋局中的一颗棋子。
但能为这等存在执子,能亲眼见证这万古未有的变局,又是何等的荣幸!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无比清晰,也无比冰冷。
“全军戒备!但不许出战,不许声张!所有将士,登上城楼,睁大你们的眼睛,给老子……好好看着!”
“看着我白家的麒麟儿,是如何为我等……逆天改命!”
“看着这北域的天,是如何……变色的!”
……
铁壁城外,北风呼啸。
一道青衫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了那片曾被鲜血染红的旷野之上。
白宸没有进城,他只是寻了一块干净的青石,盘膝而坐,然后从怀中,取出那本未曾读完的古籍,借着清冷的月光,安静地翻阅起来。
他在这里,等的不是那所谓的大军。
他等的是那条被他故意放走的,最大的“鱼”。
他要亲自出手,将这块北域最大的“绊脚石”彻底抹去,用它的尸骨来为白家铺就一条通往霸主之路的……血色阶梯。
这个过程,对于白家来说或许需要五年。
但于他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间。
因为,他的征途,是那片……上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