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空间跃迁特有的撕扯与眩晕感如期而至，但对刚刚经历了“第七星炬”残骸内那场惊心动魄逃亡的陈默等人来说，这一次的跳跃体验堪称“平稳舒适”。“信风级”穿梭机的古老但精良的跃迁引擎，比起他们之前拼凑的“破烂王II世”或是强行激发的灯塔星路，实在强出太多。船体几乎感觉不到明显的震动，只有舷窗外疯狂流淌、光怪陆离的亚空间色带，提示着他们正在以超越常规物理极限的速度航行。
驾驶舱内，气氛依旧凝重，但相比于之前的绝望，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忐忑。柔和的内饰灯光照亮了四张疲惫却专注的脸。张猛笨拙地适应着动力装甲与副驾驶座椅的结合，尝试操作那些闪烁的全息控制面板。王虎和阿杰则分别占据着武器控制台和系统监控终端，快速熟悉着“守护者”文明的界面。
陈默坐在主驾驶位上，双手自然地放在控制面板的感应区。筑基期的灵觉让他能更敏锐地感知飞船的每一丝能量流动和结构应力。他一边关注着跃迁的稳定性，一边分出一部分心神，消化着“回响”传输到识海中的那些知识碎片。
关于“秩序”与“混沌”能量基础性质的研究笔记，虽然残缺，却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守护者”文明对这两种宇宙本源力量的研究深入到了法则层面。笔记中提到，纯粹的秩序趋向“静滞”、“统一”与“永恒”，而混沌则代表“变化”、“无序”与“湮灭”。两者是宇宙动态平衡的一体两面，在宏观尺度上相互转化、制衡。而“虚无”，则是秩序与混沌都彻底消失后的“终极静默”，是存在的反面。
这与陈默之前的体悟不谋而合，但更加系统、深入。笔记中还提及了一些关于“能量中和场”和“不稳定奇异点”的理论，似乎是“守护者”学者对两种力量直接接触时，那极短暂湮灭过程中产生的、难以捕捉的“第三种状态”的猜想。这与他体内那缕“混沌灰”平衡道韵的来源何其相似！只是“守护者”似乎始终未能成功在宏观层面稳定或利用这种状态，仅仅停留在理论和极微观的观测记录。
“或许……我走的路，并非绝无仅有，只是‘守护者’未曾以这种方式实现？”陈默心中暗忖。他体内这缕道韵的产生，结合了“秩序火种”的传承、混沌信标的污染、他自身强烈的求生意志，以及在极限冲突中的一丝偶然。这恐怕是极难复制的特例。
他暂时放下深奥的理论，看向导航星图。代表“信风级”的光点，正在一条被“回响”标记为“相对安全”的古老航线上，朝着目标坐标——“黯淡之礁”星域——稳步前进。星图上对这个星域的标注极为简略：位于一片稀疏星团的边缘，引力环境复杂，存在大量星际尘埃、冰晶和小行星带，曾建有小型观测前哨（“黯淡星炬”），状态未知。
“回响”将这里作为最近的、可能尚未完全熄灭的星炬节点推荐给他们，显然也是无奈之举。更稳定、能量更充沛的节点，要么早已毁灭，要么位于更加危险或遥远的星域。
“预计抵达时间：6标准时后。”阿杰看着倒计时，汇报道。
“保持警惕。抵达前，所有人轮流休息，抓紧时间恢复。猛子，你先去后面休息，两小时后接替王虎。王虎，一小时后接替阿杰。”陈默下达指令。长时间的紧张和战斗，即使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众人没有异议。张猛解除了动力装甲与座椅的锁定，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走向后舱。王虎和阿杰也开始调整状态。陈默则留在驾驶位，一边监控航行，一边继续梳理知识，同时缓慢运转功法，吸收着飞船内相对精纯的、由小型秩序反应堆散逸出的微量能量，巩固着筑基初期的修为，并尝试进一步温养那缕脆弱的平衡道韵。
时间在亚空间的诡异流速中缓缓流逝。几个小时后，就在轮值即将再次换班时，舷窗外流淌的色带突然开始变得不稳定，剧烈地扭曲、抖动起来！同时，飞船传来了轻微的、不正常的震颤！
“检测到亚空间湍流！强度中等！正在影响航线稳定性！”阿杰立刻从浅睡中惊醒，扑到监控台前。
“尝试稳定！”陈默握紧控制杆，将灵力注入飞船控制系统，辅助其对抗湍流。“信风级”的性能卓越，很快稳住了姿态，但航向还是出现了微小的偏转。
“湍流来源……似乎是航线前方？不对，是侧面！有东西在亚空间里移动，干扰了航道！”阿杰分析着传感器数据，脸色微变。亚空间中存在“东西”并不罕见，可能是自然形成的能量漩涡，也可能是某种生活在高维空间的诡异生物，但更麻烦的……
“能识别是什么吗？”陈默沉声问，神识尝试着向外延伸，但在狂暴的亚空间能量背景下，效果甚微。
“轮廓非常模糊……体积不小……移动速度很快……能量特征……混乱，偏向混沌侧，但又有点不一样……”阿杰的话音未落，舷窗侧前方，亚空间的色带被猛然撕裂！一个庞大、扭曲、难以名状的暗影，如同深海巨怪般，从“信风级”侧方数百公里的“距离”（亚空间距离感极其模糊）一掠而过！
那暗影似乎由凝固的黑暗和不断蠕动的、散发着暗紫与惨绿光晕的触须状结构构成，没有固定的形态，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充满了堕落与饥渴气息的精神污染！它显然也察觉到了“信风级”的存在，其中几条“触须”甚至朝着飞船的方向微微摆动了一下，带来一阵更强烈的灵魂颤栗感，但似乎因为它自身的“速度”太快，或者对“信风级”这艘蕴含着精纯秩序能量的“小不点”兴趣不大，最终没有改变航向，迅速消失在前方更深的混乱色带之中。
“是……‘虚境游荡者’！一种被混沌深度侵蚀、变异后能在亚空间有限活动的星空巨兽！‘回响’的数据库里有提及！”阿杰心有余悸地喊道，“幸亏它没盯上我们！”
“加速离开这片区域！调整航线，尽量绕开它出现的方位！”陈默也感到一阵后怕。刚才那东西的精神威压，绝对达到了金丹期甚至更高层次！在亚空间这种主场，他们毫无胜算。
插曲过后，接下来的航程变得格外警惕。幸运的是，再未遇到类似的危险。六小时的规定时间到达，舷窗外的色带骤然平复，“信风级”轻轻一震，脱离了亚空间，回到了物质宇宙。
眼前的景象，让刚刚松下一口气的众人再次屏住了呼吸。
“黯淡之礁”，名不虚传。
没有恒星的光芒，只有极远处稀疏星团投来的、被严重衰减的暗淡星光。视野所及，是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深灰色岩石、金属碎块、凝固的冰晶和尘埃组成的、缓缓漂流的“海洋”。这些“礁石”小的如砂砾，大的堪比山脉，它们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彼此间保持着微妙的、缓慢的相对运动，构成了一个复杂到极致的天然迷宫。空间中弥漫着稀薄的、冰冷的星际尘埃云，进一步阻碍了视线。整个星域，死寂、寒冷、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能量背景读数……极低。引力场……异常紊乱，有多处不稳定的引力源和空间褶皱。光学观测范围严重受限。”阿杰快速汇报着环境数据，“星图标记的‘黯淡星炬’坐标，就在这片‘礁石带’深处，大约……0.5光年的位置。但直接飞过去不可能，必须找到相对安全的通道。”
陈默看着导航星图上那曲折蜿蜒、被“回响”标记出的、理论上“相对安全”的航线，眉头紧锁。这条航线是“守护者”时代勘测的，天知道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启动主动扫描，功率调至最低，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沿着标记航线，低速前进。”陈默下令，“猛子，王虎，注意两侧和后方。阿杰，重点监控引力异常和能量反应。”
“信风级”如同一条小心翼翼游入珊瑚丛的银鱼，开启了低功率的扫描阵列和导航灯，缓缓驶入了这片冰冷的碎石坟场。飞船优良的机动性和传感器，在这里发挥了重要作用，总能提前避开那些突然出现的、缓慢移动的巨大礁石，或是绕开传感器探测到的、不稳定的微型引力漩涡。
航行变得极其缓慢而煎熬。外部是永恒的昏暗和寂静，只有飞船引擎低沉的嗡鸣和仪器运转的轻微声响。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分钟都充满了对未知撞击或遭遇的担忧。
航行了大约半天后，他们有了第一个发现。
“左侧三点钟方向，距离约两百公里，检测到大规模金属结构反应！不是天然岩石！”王虎突然喊道。
“调整航向，小心靠近。”陈默操控飞船，灵活地绕过几块漂浮的巨岩，向目标靠拢。
很快，一艘巨大的、早已失去动力、表面覆盖着厚厚冰霜的星际货船残骸，出现在探照灯光束中。货船从中部断裂，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开。船体上喷涂的徽记和文字早已模糊不清，风格不属于已知的任何主要文明。
“没有能量反应，没有生命信号。死亡时间……估计有几百年了。”阿杰扫描后确认。
这只是开始。随着深入，他们发现了越来越多的残骸。有风格各异的小型飞船，有类似空间站模块的结构，甚至还有一些造型古怪、难以判断用途的巨大机械造物碎片。这些残骸如同这座巨大坟场中的墓碑，无声地诉说着无数误入者或探索者的悲惨结局。有些残骸上还能看到激烈的战斗痕迹，有些则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瞬间捏碎或撕裂。
“这里……简直就是星际航行者的坟场。”张猛看着舷窗外又一艘被冰封的护卫舰残骸，喃喃道。
“引力异常，空间褶皱，再加上这些暗礁和残骸……没有精确星图和足够性能的飞船，进来就是送死。”陈默沉声道。难怪“回响”说这里“相对安全”，恐怕是相对于那些有“虚无”或强大混沌生物直接活动的星域而言。
又航行了数小时，就在他们即将接近星图标记的第一个航线转折点时，异变突生！
“警报！检测到异常引力波动！来源……正前方！强度快速攀升！”阿杰的惊呼声响起。
只见前方原本平静的礁石带，突然开始不规律地运动、碰撞！一个隐形的、强大的引力源正在前方形成，拉扯着周围的物质！数块堪比小山的巨岩改变了漂移轨迹，朝着“信风级”可能的航向挤压过来！更麻烦的是，传感器显示，那片区域的时空结构正在发生微妙的扭曲，形成了一个临时的、不稳定的空间褶皱，如同水中的漩涡！
“紧急规避！右满舵！提升功率！”陈默反应极快，猛拉操纵杆，同时将灵力注入飞船控制系统，强行提升机动性。
“信风级”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险之又险地从两块加速合拢的巨岩缝隙中钻出，尾部推进器喷出的炽热离子流甚至熔化了擦身而过的冰晶。然而，那个刚刚形成的空间褶皱的引力余波，还是扫中了飞船。
嗡——！
船体剧烈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推了一把，打着旋儿偏离了预定航线，朝着礁石带更深处、一片传感器显示信号更加混乱的区域冲去！仪表盘上多个报警灯亮起，但都是过载警告，船体结构完好。
“稳住！”陈默拼尽全力操控，同时神识全力展开，在混乱的引力场和碎石间隙中寻找相对安全的路径。
几分钟后，飞船终于勉强恢复了稳定，但已经彻底偏离了“回响”标记的安全航线，深入到了一个未知的区域。这里的礁石更加密集巨大，残骸更多，而且传感器受到了强烈的干扰，屏幕上一片雪花。
“我们……迷路了？”王虎看着完全失灵的导航星图，脸色难看。
“不完全是。”陈默盯着主屏幕，那里，在强烈的干扰雪花中，隐约有一个极其微弱的、规律的信号脉冲，正在被飞船的被动接收器捕捉到。信号的频率……与“星炬”的导航信号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微弱、断续，而且似乎……带着一种奇怪的“延迟”和“回声”感？
“阿杰，能分析这个信号吗？来源方向？”
阿杰努力调整着接收器，过滤干扰。“信号太弱了……方向……大致在我们十一点钟方向，距离……无法精确测算，但应该不远。这信号……好像不是从固定点发出的，像是在……移动？或者……信号源本身的状态极不稳定？”
移动的星炬信号？陈默心中一动。难道“黯淡星炬”并非固定在某处，而是在这片危险的礁石带中……漂移？或者，信号源根本不是星炬本身？
无论是哪种情况，这可能是他们在这片迷宫中唯一的指引了。
“调整航向，朝信号源方向，继续低速前进。保持最高警惕。”陈默做出了决定。留在这里是等死，沿着错误方向乱闯更是危险，这个奇怪的信号，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线索。
“信风级”再次启动，如同盲人探路，在密集的礁石和残骸阴影中，朝着那微弱而诡异的回声信号，小心翼翼地驶去。每前进一步，周围的黑暗和寂静就仿佛浓厚一分，那信号也越发清晰，但那其中的“延迟”与“空洞”感，也越发让人不安。
仿佛，那不是灯塔的指引，而是来自深渊的……呼唤。
（第15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