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台的金属面还凝着生物电流的余温,却被低温气流卷得冰凉。梅的指尖悬在触控屏上,那行红色字符“cm- 生命体征消失”像烧红的针,扎在她眼底——她指尖蜷了蜷,实验服袖口晃了晃,面上没半分波澜,只有喉结极轻地滚了一下。
“啧,又折一个。”梅比乌斯摘下沾着淡粉药剂的手套,扔进废物桶时,碰撞声脆得刺耳。
她靠在实验台边缘,紫色眼眸里的狂热褪得干净,只剩倦意浸在眼尾,“这具样本的适配性是这批最高的,还是没撑过基因重组的最后一步。”
克莱因握着记录板的手在抖,笔尖划过电子屏的痕迹都在颤,声音沙得像磨过砂纸:“所有生理指标均已停摆,cm-号实验体,实验失败。”
“别光记失败案例。”梅比乌斯抬了抬下巴,惯常的尖锐淡了些,只剩沉得发闷的急促,“报57批次的总数,精确到个位。”
克莱因深吸一口气,屏幕的蓝光映得她脸色惨白:“超变手术启动至今,招募志愿者五十七万四千八百一十二人。术中急性排异死亡四十二万一千二百人,术后72小时基因崩溃一十四万九千一百六十八人。现存稳定者,一千三十二人。”
每个数字落地,实验室的空气就凝得更实一分。42万、14万,最后只剩千余人——这些数字压下来时,梅的嘴唇抿成直线,转身看向观察窗:逐火之蛾的穹顶灰得像蒙了层血雾,连光都透不进来。
她没说话,肩膀却绷得发僵,指节攥得泛白,冷意从指缝渗出来,顺着手臂往肩背漫,连呼吸都沉得发涩。
“呼——”
林梦猛地站直,实验服下摆扫过地面时带起细碎的响。
她脸上的疲惫裹着疼,眼眶红得发亮,没等梅和梅比乌斯开口,就一把褪去手术服,声音是压碎了的沙哑:“我出去透透气。”
话音没落地,她已经踉跄着往出口走,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哐当”合上,撞碎了室内的死寂。
梅比乌斯望着门的残影,指尖终于从实验台上松开,轻轻呼出一口气——那股惯常的锐利像被这口气吹散了些:“这孩子……到底是把那些人揣心里了。”
梅的视线没离开观察窗,灰蒙的穹顶把她的侧脸衬得更冷,只有紧攥的指节泄露出情绪:“四十多万条人命,谁又能真的当作数字呢?”
“可我们没得选。”梅比乌斯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在说给梅听,又像在说服自己,“逐火之蛾的‘火种’,本就是拿代价烧出来的。”
她顿了顿,瞥见克莱因还僵在屏幕前,又补了句,“先休息一下吧,林梦那边……先让她缓缓。”
走廊的金属墙浸着寒意,林梦顺着墙壁滑下去时,后背的冷都盖不住掌心的涩。她把膝盖抱得死紧,指尖抠进实验服布料里——这双手曾摸过志愿者温热的脉搏,曾见过他们眼里亮得像星的光,此刻却像浸在洗不净的冷雾里,每道纹路都缠着“四十七万”这个数字。
她没发出声音,只有肩膀一下下抖,眼泪砸在膝盖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对不起。”
她翕动着嘴唇,声音碎得像揉皱的纸,“对不起……”重复的话堵在喉咙里,连呼吸都裹着颤意。
脚步声从走廊尽头飘来,轻得像落了片灰,林梦没听见——直到一片裹着暖香的衣角落在她头顶,她才猛地僵住,抬头时睫毛还挂着泪。
爱莉希雅半蹲下来,没碰她,只是把手里的热饮轻轻放在地上,声音软得像化了的糖:“哭太久会渴的哦。”
她指尖搭在林梦的膝盖上,目光落在对方攥得发白的手背上,没提实验,没提数字,只轻轻叹:“这里的墙太凉啦,坐久了会感冒的哦。”
林梦盯着爱莉希雅眼里的软和,那点裹着暖香的温柔像根针,戳破了她绷了太久的壳。
她没来得及说话,身体先往前倾,膝盖磕在地上也没觉出疼,只攥着爱莉希雅的实验服下摆,把脸埋进对方怀里。
肩膀的颤抖终于漏成呜咽,她把脸埋得更深,指尖揪着布料皱成一团:“他们只是想活……”话没说完就被哭腔裹住,眼泪浸透了爱莉希雅的衣角,连呼吸都发着颤。
爱莉希雅环住她的背,掌心轻轻拍着,像哄着受伤的幼兽:“我知道的。”
她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又带着落定的坚定,“他们都很勇敢,是想为世界拼一条生路的人。”
林梦的哭声顿了顿,又埋得更深:“是我们没做好……是我没做好……”
“这不是你的错。”爱莉希雅的指尖顺着她的发顶滑下去,暖香裹着她的声音,裹住林梦发颤的肩,“你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已经很努力了。”
这句话像把钥匙,林梦的呜咽终于崩成了放声的哭,眼泪顺着爱莉希雅的衣领往下淌,把那片布料浸得透湿。
爱莉希雅没再说话,只是把她拢得更紧些,掌心的温度隔着布料传过去,像在灰蒙的穹顶下,撑出一小片不会冷的角落。
实验室里,梅的指尖从通讯器上移开,指腹还沾着金属的凉。她把通讯器轻轻扣在实验台上,发出一声轻响:“爱莉希雅把林梦带走了。”
“带走也好,这孩子需要人抱着哭一场。”梅比乌斯挑了挑眉,语气里的锐意在这一刻淡得近乎温和,“希望爱莉希雅能让她走出来吧。”
实验室重新陷入沉默,只有仪器的嗡鸣轻得像叹息。克莱因握着记录板的手还在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迟疑的颤:“博士我们还要继续吗?”
梅比乌斯的笑冷得像冰,却又带着淬了血的狠:“当然。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半途而废才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