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竹梢时,两人已在后山转了小半圈。李云谦背着竹篓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看苏晚,见她裙摆扫过及膝的野草,裤脚沾了层薄薄的露水,便停下来等她:“慢些走,山路滑。”
苏晚攥着他递来的野菊,花瓣上的露珠滚进掌心,凉丝丝的。坡下的勿忘我开得正盛,蓝紫色的小花攒成簇,像撒了把碎星子在草丛里。她蹲下身摘了两朵,别在竹篓边缘:“这颜色真好看,晒干了装香囊,定能香一整个冬天。”
李云谦往篓里添了把金银花,叶片上的绒毛沾着晨露,在日头下闪着光:“再往前走走,李奶奶说山坳里有片酸枣树,这时候该红透了。”他伸手扶她起身,指尖触到她袖口的补丁,是前几日她自己缝的,针脚细密,“回头我去镇上买块细棉布,给你把袖口换了。”
苏晚拍了拍裤上的草屑,笑盈盈地摆手:“不用费那事,补补还能穿。倒是这些草药,你认得全吗?”她指着篓角几株带锯齿叶的植物,“这是薄荷吧?我看着像,揉碎了果然有清凉气。”
“嗯,你学得快。”李云谦摸了摸她的发顶,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睫毛上像落了层金粉,“林深教过辨认的法子,叶片对着日头看,脉络里藏着淡青色的,便是能入药的。”他摘了片薄荷,揉碎了递到她鼻尖,“记住这气味,往后采错了可不行。”
两人说说笑笑往山坳走,惊起几只山雀,扑棱棱掠过枝头,带落的露水打在颈间,凉得人缩了缩脖子。酸枣树长在石壁下,枝头挂满红玛瑙似的果子,低处的被摘了大半,高处的还沉甸甸坠着。李云谦卷了卷袖子,攀着树干往上爬了两步,摘了把扔给她:“接住,尝尝酸不酸。”
苏晚捡了颗擦干净,咬开时酸得眯起眼,舌尖却很快泛起甜意。她把酸枣往竹篓里装,忽然瞥见石缝里冒出株桔梗,蓝紫色的花铃垂着,像串小灯笼:“你看这个!林深说桔梗根能止咳,咱们挖几株回去种院里。”
李云谦跳下来帮她刨土,竹片小心地划开泥土,露出白白的根须。“别挖太狠,留着须子好活。”他把桔梗放进篓底,上面铺了层软草,“等秋天挖出来晒半干,给李奶奶送去,她总咳嗽。”
日头爬到头顶时,竹篓已经半满了。勿忘我堆在最上面,野菊和薄荷占了中间层,桔梗和酸枣在底下稳稳躺着。两人坐在青石上歇脚,苏晚掏出帕子擦他额角的汗,见他手背上被树枝划了道细痕,便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点药膏抹上:“这是林深给的烫伤膏,他说划伤也能用,你总不爱当心。”
药膏凉丝丝的,混着淡淡的草药香。李云谦望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笑了:“以前走南闯北,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如今有你管着,倒觉得疼了。”他从竹篓里捡了颗最红的酸枣,递到她嘴边,“再尝尝,这颗定是甜的。”
苏晚含住时,果然没那么酸了。山风穿过树林,带着草木的清气,吹得竹篓里的花草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远处传来林深的吆喝声,他背着个更大的竹篓,里面塞满了不知名的草药,见了他们便扬声喊:“阿谦,晚丫头,前头发现片好薄荷,去不去?”
李云谦拉着苏晚起身,竹篓在背上轻轻晃了晃:“去,正好让晚丫头多认认。”三人往林深指的方向走,路上林深说起昨夜后山的事,说撞见只偷鸡的黄鼠狼,被他追了半座山,刀柄上的血就是那畜生的。苏晚听得咋舌,李云谦却悄悄握紧她的手,示意她别害怕。
那片薄荷长在向阳的坡上,绿油油铺了半亩地,叶片肥厚,透着沁人的清凉。林深教苏晚怎么掐尖,说这样能让薄荷长得更旺,明年就能分株移栽。苏晚学得认真,指尖掐着薄荷茎时,被叶汁染得发绿,像沾了层春水。
李云谦在一旁帮着整理采好的薄荷,把老叶摘掉,只留鲜嫩的部分。他见苏晚额角渗了汗,便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帕子,替她擦了擦:“累了就歇会儿,不差这点。”苏晚摇摇头,指着坡下的一片紫花:“那是什么?看着像勿忘我,又比勿忘我大些。”
林深探头看了看,说那是紫菀,能治咳嗽,秋天挖根入药最好。苏晚便记在心里,说等秋天再来采。三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日头西斜,竹篓都装得满满当当。往回走时,林深扛着竹篓走在最前,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李云谦和苏晚跟在后面,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在地上紧紧挨着。
快到村口时,撞见张婶提着菜篮子往家走,见了他们便笑着问:“采了这么多好东西?晚丫头,阿谦,明儿来我家吃饺子啊,韭菜馅的,新割的韭菜鲜着呢。”苏晚应着好,李云谦也笑着点头,说一定去。
回到院里时,夕阳正落进西厢房的窗棂,把墙染成暖暖的橘色。李云谦把竹篓放下,苏晚便忙着把草药分类,薄荷和野菊摊在石碾上,勿忘我放进小竹篮挂在屋檐下,桔梗则小心地栽进墙角的空地里。李云谦去井边打水,木桶撞在井壁上,发出咚咚的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踏实得很。石碾上的薄荷散发着清香,屋檐下的勿忘我在风里轻轻晃,墙角的桔梗沾着新土,一切都像刚抽芽的春草,带着勃勃的生气。她知道,往后的日子,就会像这样,在柴米油盐和草木清香里,慢慢铺展开来,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