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芦苇荡，小宝就忍不住放慢了脚步。脚下的泥土软乎乎的，还带着点潮气，踩上去“沙沙”响，混着芦苇根须断裂的细微声响，格外有意思。芦苇秆从膝盖边擦过，叶子边缘带着点软刺，却不扎人，叶面上的露水沾在蓝布裤腿上，很快洇出一小片湿痕，凉丝丝的，正好驱散了晨走带来的热意。阿明抱着竹笼走在中间，胳膊肘微微夹紧，生怕笼身晃得太厉害，眼睛却不停往四周的芦苇丛扫，连芦苇叶背面都没放过，生怕错过藏在里面的萤火虫。
“云谦哥，你看那边！”小宝突然指着左前方不远处的芦苇丛，声音压得轻轻的，像怕惊飞了空气里的光。李云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七八只萤火虫正趴在宽大的芦苇叶上，尾端的绿光一闪一闪，节奏慢悠悠的，像撒在深绿叶片上的碎灯，又像星星落进了草丛。阿明赶紧加快两步凑过去，把竹笼轻轻放在脚边的平地上，小心地掀开盖在笼上的薄布——布角还沾着早上的槐叶碎，他怕刮着笼里的萤火虫，掀的时候特意用指尖捏着布边慢慢撩开：“咱们把笼门打开吧，让它们跟同伴见见面，说不定还能一起飞呢。”
李云谦点点头，蹲下身，指尖捏着笼门的青麻绳活结，慢慢解开。绳结松开来的瞬间，竹笼里的萤火虫像是突然闻见了同伴的气息，翅膀轻轻抖了抖，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嗡”声。一只翅膀带点浅黄纹路的萤火虫先飞了出去，绕着竹笼转了两圈，尾端的绿光闪得比刚才亮了些，像是在确认周围的环境，又像是在招呼笼里的同伴。紧接着，其他几只也跟着飞了出来，有的往远处的芦苇丛飞，翅膀擦过芦苇叶，带起一点露水；有的落在阿明的手背，六只细脚轻轻爬了爬，痒痒的，阿明忍不住笑了一声，又赶紧捂住嘴，怕声音太大惊着它们。
小宝蹲在地上，膝盖抵着软泥，眼睛瞪得圆圆的，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慢：“它们好像不怕我们！”他想伸手碰一碰停在阿明手背上的萤火虫，手指伸到半空中又停住，轻轻晃了晃，最后只是用指尖碰了碰阿明的手背，生怕惊飞了那只小小的虫子。阿明则从竹篮里拿出早上带的干净粗布，铺在面前的空地上，把竹笼放在布中央：“娘说地上潮，竹笼底要是沾了泥，萤火虫回来歇脚会不舒服。”他铺布的时候特意把布角捋得平平整整，连一点褶皱都没有。
李云谦找了根干燥的芦苇秆，秆子粗细刚好握在手里，他轻轻拨开面前长得密的芦苇丛，给两个孩子让出一条能并排走的路：“往里面走点，里面的芦苇更密，阳光晒得少，潮气足，萤火虫肯定更多。”走了没几步，小宝突然停住脚，指着旁边一根芦苇秆的分叉处：“你看！小鸟的家！”只见一个拳头大的鸟窝挂在分叉上，窝里垫着柔软的干草和几根彩色的羽毛，应该是麻雀的窝。阿明凑过去看，头歪着，小声说：“别吵，说不定小鸟出去找食了，等会儿会回来的，咱们别挡着它的路。”
风慢慢吹过芦苇荡，带着河边的水汽和芦苇的清香，芦苇秆轻轻摇晃，顶端的芦花像小绒毛一样飘着，把头顶的阳光切成细碎的光斑，落在地上、身上，晃来晃去。萤火虫飞得越来越多，有的绕着芦苇秆飞，像在跳圆圈舞；有的停在叶子上，绿光和光斑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光哪是影；还有几只跟着他们的脚步飞，落在小宝的布包上，停一会儿又飞起来，像是在带路。小宝忍不住跟着一只飞得慢的萤火虫跑了两步，脚边的小石子滚进旁边的水洼，溅起小小的水花，水花落在芦苇叶上，又顺着叶子滑进泥里，没了踪影。阿明赶紧跟上，手里还拿着那片早上没用到的蒲公英花瓣，怕萤火虫飞远了，想用来引它们，花瓣被他捏得有点皱，却还是带着淡淡的香。
“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李云谦看两个孩子额角都冒出了细汗，蓝布褂的后背也沾了点汗湿的痕迹，便从肩上的布兜里拿出两个水壶，拧开其中一个的盖子，递给小宝。小宝接过水壶，仰着头喝了两口，凉丝丝的开水滑进喉咙，瞬间觉得舒服多了，他又把水壶递给阿明，自己则坐在铺好的粗布上，膝盖曲起来，手撑在膝盖上，眼睛还盯着飞过来飞去的萤火虫发呆：“云谦哥，原来芦苇荡里有这么多萤火虫，比阿婆说的还多——阿婆上次说，她年轻的时候来这儿，萤火虫能把路都照亮，我还不信，现在看，说不定是真的！”阿明喝着水，也点头，手里的水壶盖都没拧上，就指着远处：“要是晚上来，肯定更亮，到时候满荡都是小灯笼，咱们说不定能跟着萤火虫走，不用怕黑。”
李云谦坐在旁边，后背靠着一根粗点的芦苇秆，看着远处的河水泛着金色的光，听着芦苇的“沙沙”声、孩子们的小声说话声，还有偶尔传来的鸟鸣，心里觉得格外踏实。他从布兜里拿出早上剩下的半个馒头，掰成小块，分给两个孩子：“吃点垫垫，等会儿咱们再往里面走，说不定能找到野山楂——上次我来这边挑水，看见前面的坡上长了一片，现在应该红了，酸酸甜甜的，你们肯定爱吃。”小宝接过馒头块，咬了一口，麦香混着嘴里的水汽，格外好吃，他眼睛还盯着停在自己膝盖上的萤火虫，馒头渣掉在布上，他赶紧用手指捻起来放进嘴里：“不能浪费，阿婆说的，粮食是地里长出来的，要珍惜。”
阿明吃完馒头，把布叠好放进竹篮，又把竹笼拎起来，挂在手腕上，笼门还开着，方便萤火虫回来歇脚：“咱们再走会儿吧，我想看看前面有没有更大的芦苇丛，说不定能看见更多萤火虫。”小宝立马站起来，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沾着的草屑，又拍了拍布包上的芦苇叶：“走！我还想找野山楂呢！要是找到了，咱们多摘点，回去给阿婆尝尝！”李云谦笑着点头，起身帮小宝拂掉粘在衣领上的芦苇绒毛，又帮阿明把竹笼的麻绳往手腕上绕了一圈，免得拎着累：“走吧，慢慢走，别着急，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三人又往芦苇荡深处走去，脚下的泥更软了，偶尔能踩到底下的草根，发出“咯吱”的轻响。萤火虫在他们身边飞着，有的停在芦苇叶上，等他们走过去又跟上来；有的绕着阿明的竹笼飞，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家”；还有一只停在李云谦的肩膀上，尾端的绿光闪了闪，又飞走了。阳光透过芦苇叶的缝隙照下来，落在地上，和萤火虫的绿光混在一起，把身后的路都映得亮了些，连风里都带着点甜甜的期待——期待能找到野山楂，期待能看见更多萤火虫，期待这趟芦苇荡的路，能走得再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