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透,东方刚泛起一抹浅淡的鱼肚白,李云谦便被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唤醒。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才发现父亲早已起了床,正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他半边脸暖融融的,手里还拿着昨日晒干的鞭炮碎屑,一点点往火里添。
“爹,您怎么起这么早?”李云谦披了件外衣走过去,接过父亲手里的火钳,“剩下的我来,您歇会儿。”
李父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着往锅里看了一眼:“今日得赶早卤货,昨日街坊们没买够,今早定要多备些。这些喜碎屑烧着,锅里的卤味也更添几分旺气。”
李云谦应着,蹲在灶前添了些干柴,火光跳跃间,他看见锅里的卤汤已经泛起了细密的泡泡,母亲传下的卤料包在纱布里沉在锅底,浓郁的香气顺着锅盖的缝隙钻出来,混杂着柴火的暖意,在小小的灶间弥漫开来。他想起昨日试卖时,张叔捧着卤猪蹄赞不绝口的模样,赵婶笑着说要给远嫁的闺女捎些卤牛肉,心里便添了几分踏实。
“水开了,该下食材了。”李父拎过墙角的竹筐,里面码放着洗净的猪肘、鸡翼和豆腐干,都是昨日傍晚特意去镇上集市挑的新鲜货。父子俩一人递食材,一人往锅里放,动作算不上熟练,却格外默契——李父负责把控火候,时不时掀开锅盖搅一搅卤汤,李云谦则守在一旁,按照父亲的嘱咐,适时往锅里加些酱油和冰糖。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晨霜在窗棂上凝结成薄薄的一层,透过朦胧的霜花,能看见巷子里渐渐有了动静。最先传来的是张叔的咳嗽声,接着是他推着独轮车的“吱呀”声,想来是要去镇上赶集。李云谦刚想开口招呼,就见张叔已经停在了铺子门口,隔着门帘笑着喊:“云谦,你家这卤香味,怕是能飘到巷口去喽!”
“张叔早!”李云谦掀开帘子应着,见张叔正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往灶间望,便舀了一勺刚卤好的豆腐干,用干净的油纸包好递过去,“您尝尝,今日刚卤的,还热乎着呢。”
张叔也不推辞,接过油纸包就咬了一口,豆腐干吸饱了卤汁,咸香中带着一丝回甜,他连连点头:“好味道!比昨日的更进了一步,你爹这手艺,真是把你娘的方子吃透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几个热乎乎的白面馒头,塞到李云谦手里,“今早刚蒸的,给你和你爹当早饭。”
送走张叔,巷子里的街坊们也陆续醒了,不少人路过“李记”时,都忍不住停下脚步,隔着门帘问一句“今日啥时候开卖”。李父笑着应着“快了快了”,手里的活却没停,又往锅里加了些卤好的鸡蛋,说要给早起的孩子们当零嘴。
就在这时,巷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夹杂着孩子的哭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王婶!王婶你醒醒啊!”是阿月的声音,带着哭腔,格外急切。李云谦心里一紧,和父亲对视一眼,两人都放下手里的活,快步往巷口跑去。
只见王婶瘫坐在自家门口的石阶上,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捂着胸口,阿月蹲在一旁,吓得眼泪直流,手里还攥着没织完的毛衣针。周围已经围了几个早起的街坊,却都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是咋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倒下了?”有人低声议论着,语气里满是焦急。
李父上前探了探王婶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搏,眉头微微皱起:“像是旧疾犯了,得赶紧找大夫。”可镇上的大夫离着三里地,此刻去叫,一来一回怕是要耽误时辰。李云谦急得额头冒了汗,忽然想起昨日张叔说过,他远房的侄子是个游医,昨日恰巧来镇上投奔他,此刻应该还在张叔家歇着。
“我去叫张叔家的游医!”李云谦话音刚落,就转身往张叔家跑,脚下的石板路还沾着晨霜,滑得很,他却顾不上这些,一路小跑,耳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和阿月断断续续的哭声。好在张叔家离得不远,他刚跑到门口,就见张叔正帮着侄子收拾药箱,想必是已经听见了巷口的动静。
“快!王婶晕倒了!”李云谦喘着气说。张叔的侄子二话不说,拎起药箱就跟着李云谦往巷口跑,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眼神却格外沉稳,到了王婶身边,立刻蹲下身,从药箱里拿出银针和草药,熟练地给王婶施针。
李父和街坊们都屏着呼吸,静静看着。阿月紧紧抓着李云谦的衣角,眼泪还挂在脸上,却不再哭了,只是小声问:“云谦哥,我娘会没事的吧?”李云谦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安慰:“放心,大夫来了,娘很快就会好的。”
没过多久,王婶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围在身边的街坊们,虚弱地笑了笑:“让大家担心了,老毛病了,不碍事。”众人这才松了口气,阿月扑到王婶怀里,小声啜泣起来。
张叔的侄子收起银针,嘱咐道:“婶子这是心气不足,以后可不能太劳累,我开一副药方,抓了药熬着喝,好好休养几日就没事了。”李父连忙应着,让李云谦记下药方,说等会儿就去镇上抓药。
街坊们见王婶没大碍,也渐渐散去,只是走的时候,都不忘叮嘱王婶好好休息。阿月扶着王婶进屋时,特意回头对李云谦和李父说:“谢谢李叔,谢谢云谦哥。”李云谦笑着摆手:“邻里街坊的,客气啥。”
回到灶间时,锅里的卤味已经卤得差不多了,浓郁的香气比之前更甚。李父看着锅里翻滚的卤汤,忽然叹了口气:“幸好有街坊们互相帮衬,不然今日这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李云谦点点头,想起刚才街坊们围在巷口焦急的模样,想起张叔侄子毫不犹豫跑来的身影,心里的暖意比灶间的火气更甚。
他掀开锅盖,舀起一块卤猪肘,金黄的外皮裹着浓稠的卤汁,轻轻一抿就脱骨。李父尝了一口,满意地点头:“成了,今日这卤味,比昨日更有滋味。”
这时,巷子里的晨光已经驱散了最后的晨霜,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灶间,落在父子俩的身上,也落在锅里冒着热气的卤味上。李云谦将卤好的食材一一捞出来,码放在铺子里的木盘里,刚摆好,就见赵婶拎着篮子走了进来,笑着说:“可算开卖了,我要二斤卤牛肉,再要几个卤鸡蛋,给我家小孙子当点心。”
“好嘞,赵婶!”李云谦拿起刀,熟练地切起牛肉,卤香顺着刀刃散开,引得赵婶连连称赞。他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听着街坊们熟悉的笑声,忽然觉得,这满屋子的卤香,不仅是食材与卤料的融合,更是邻里间的温情与烟火气,一点点熬煮出来的味道。
而这刚刚开始的日子,就像这锅慢慢沸腾的卤汤,虽偶有波澜,却终究会在时光里,熬出最温暖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