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李云谦就醒了。窗外蒙着层薄晨雾,凉丝丝的气息顺着窗缝钻进来,扑在脸上,一下子驱散了残留的睡意。他披件粗布短褂起身,摸黑穿上布鞋,走到院子里伸了个懒腰,胳膊腿儿舒展间,关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昨夜淋雨沾的寒气,在清晨的微凉里慢慢散了。
院角的水缸结了层薄冰,是入秋头回见霜寒。李云谦舀了瓢凉水洗脸,冰凉的水激得脸颊发麻,却让眼神愈发清亮。他低头瞅了眼水面映出的影子,胡茬冒出浅浅一层,眼角添了些细碎纹路,比起八年前那个养尊处优的李家少爷,如今的他脸上多了不少烟火气,眉眼间的凌厉早被日常的安稳磨得柔和了。
收拾利落,他拎起墙角的竹篮,锁上铺子门往巷外走。晨雾还没散,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笃笃”的响,在雾里传得不远。路过陈叔家门口,就见陈叔背着竹筐往外走,筐里码着两把新鲜艾草,是要去集市上卖的。“早啊云谦,这是赶早市买东西?”陈叔笑着打招呼,声音打破了晨雾的寂静。
“早,陈叔。想去挑块好五花肉,做坛肉存着,冬天炖菜、配饭都方便。”李云谦放慢脚步,跟陈叔并肩走。雾气里,两人的身影有点模糊,说话时哈出的白汽,飘了两下就融进雾里。“那可赶巧了!我刚才路过王屠户家,见他刚宰了头猪,五花肉肥瘦相间,正适合做坛肉,去晚了指定被抢光。”陈叔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实在的提醒。
聊着天往集市走,晨雾渐渐淡了,路上的人也多了起来。挑担子的货郎边走边吆喝,筐里的针头线脑、糖块儿晃悠悠;背着竹篮的妇人凑在一起说闲话,手里还捏着刚摘的青菜;牵着牛的老农慢悠悠走着,牛蹄子踏在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李云谦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混着泥土的腥气、艾草的清香,还有远处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这些鲜活的味儿,让他浑身都透着劲儿。
到了集市,雾基本散了,太阳钻出来,给摊位上的蔬果镀了层暖光。李云谦谢过陈叔,径直往王屠户的肉铺去。王屠户正挥着刀给客人割肉,案台上的猪肉还冒着热气,红白相间的五花肉堆在一旁,油光锃亮的。“王屠户,给我来三斤五花肉,要肥瘦均匀的,做坛肉用。”李云谦走上前,声音不大却清楚。
王屠户抬头见是他,咧嘴一笑:“云谦啊,来得正好!这最后一块五花肉,我寻思着你可能要,特意留着呢。”说着“哐哐”几刀,割下一块肥瘦相间的肉,放在秤上称了称,“不多不少,正好三斤,给你算便宜点,常来照顾生意,别跟我客气。”李云谦递过铜钱,接过用荷叶包好的五花肉,温热的触感透过荷叶传过来,还带着新鲜的肉香,闻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买完肉,他往蔬果摊走去。摊上的萝卜带着湿泥土,绿油油的叶子还挂着露珠,捏起来脆生生的;白菜裹得紧实,外层菜叶泛着青白色,看着就新鲜;还有刚上市的山药,粗粗的根茎上带着细密的绒毛。“张大姐,这萝卜怎么卖?再给我来两颗嫩点的白菜。”李云谦拿起一根萝卜,指尖蹭到上面的露珠,凉丝丝的。
张大姐是集市上的老摊主,跟李云谦熟络得很,手脚麻利地给他称了萝卜、白菜,又额外抓了一把香菜塞进竹篮:“刚从地里摘的香菜,给你凑个鲜,做坛肉时放进去,香味更足。”李云谦笑着道谢,又买了些生姜、大蒜,竹篮很快就装得满满当当,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全是过日子的实在劲儿。
路过早点摊时,油条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勾得肚子咕咕叫。他停下脚步,买了两根刚炸好的油条,外皮酥脆,咬一口“咔嚓”响,油香一下子漫开;又给隔壁的念念带了两个糖糕,热乎乎的糖糕裹着细密的白糖,是念念最爱的吃食。拎着竹篮往回走时,太阳已经升得挺高了,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巷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吆喝声、说笑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很。
走到巷口,就见念念踮着脚往这边望,看见他就欢快地跑过来:“云谦叔叔!你买了什么好吃的?”李云谦蹲下身,把糖糕递给她:“给你带的糖糕,刚出锅的,趁热吃。”念念接过糖糕,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叔叔”,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白糖粘在嘴角,像长了颗小奶糖。
李云谦笑着帮她擦掉嘴角的糖渣,起身往回走。竹篮里的肉香、菜香混着糖糕的甜香,萦绕在鼻尖,身边是来来往往的邻里,耳边是熟悉的乡音,阳光暖得让人舒心。他低头看了看满篮的鲜货,又看了看前面蹦蹦跳跳的念念,心里满是安稳——这样赶早市、买鲜菜的日子,没有刀光剑影,只有烟火寻常,正是他这些年一直盼着的生活。
回到铺子,他把竹篮放在门口的石阶上,先把五花肉拿出来,用温水冲洗干净,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放进盆里用料酒腌着去腥味;又把萝卜、白菜收拾干净,萝卜切成滚刀块,白菜撕成小片,分门别类码在盘子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铺子,落在他忙碌的身影上,案板上的鲜菜泛着水光,肉块在腌料里慢慢入味,空气中弥漫着食材的本味,平淡却让人安心。
他低头切着生姜,指尖的动作熟练又沉稳,这些年独自生活,做饭早已成了家常便饭。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如今的从容利落,日子就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慢慢沉淀出安稳的模样。李云谦看着案板上的食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浅笑——这寻常的早市、新鲜的肉菜,还有接下来要炖的坛肉,就是最踏实的日子,最珍贵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