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清溪村的炊烟顺着屋檐往上飘,裹着各家饭菜的香气,在村口的杨树林里漫开。李云谦锁上药庐的铜锁,把钥匙揣进短褂口袋,刚要往自家小院走,就见村东头的李阿公背着半筐红薯,慢悠悠地从田埂上挪过来。
“阿公,这天都快黑了,才从地里回来?”李云谦快步迎上去,伸手接过李阿公背上的竹筐。筐子不算沉,但李阿公年纪大了,背在身上还是有些吃力,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李阿公喘了口气,摆摆手:“不打紧,就剩这几分地的红薯没挖了,趁着天好赶紧收了,免得夜里再下雨泡坏了。”他抬头看了看李云谦,眉头轻轻皱了皱,“说起来,正好碰到你,我这两天总觉得胸口发闷,夜里也睡不踏实,想让你给看看。”
李云谦闻言,连忙扶着李阿公在路边的老槐树下坐下,“阿公你别急,慢慢说。除了胸闷,还有别的不舒服吗?比如心慌、咳嗽,或者吃不下饭?”
“倒不咳嗽,也能吃下东西,就是胸口堵得慌,像压了块小石头似的。”李阿公抬手按了按胸口,“尤其是弯腰挖红薯的时候,憋得更厉害,得直起身歇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
李云谦伸出手指,搭在李阿公的手腕上,指尖感受着脉搏的跳动。他凝神静气,仔细分辨着脉象的强弱与节律——脉象平缓但略带滞涩,不像是心肺重疾,倒像是劳累过度,加上体内有轻微瘀滞导致的。
“阿公,你这是最近农活干得太急,累着了。”李云谦收回手,语气温和,“你年纪大了,不能像年轻人那样拼命干活,得慢慢歇着来。”
李阿公叹了口气:“家里就我和老婆子两个人,地里的活不抓紧干,冬天就没的吃了。”
“那也不能拿身子开玩笑啊。”李云谦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个小纸包,里面是些晒干的陈皮和山楂,“这是我之前晒的,你回去后用沸水冲泡,代茶喝,能理气消滞。我再给你开两副草药,熬着喝,过个三四天应该就松快了。”
他又叮嘱道:“这几天别再干重活了,地里的活要是实在忙不过来,就跟我说一声,我抽时间帮你弄。夜里睡觉记得把窗户留条缝透透气,别盖太厚的被子,免得闷得慌。”
李阿公连连点头:“好,好,听你的。你说的这些,我都记着。”他站起身,想去拿李云谦手里的竹筐,却被李云谦拦住了。
“阿公你先坐着歇会儿,我送你回家,顺便给你把药配好。”李云谦扛起竹筐,扶着李阿公慢慢往村里走。田埂上的野草沾着傍晚的露水,踩上去软软的,远处的农家小院里,传来妇人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还有狗吠声、鸡鸣声,混在一起,满是烟火气。
走到李阿公家门口,李阿婆正站在院门口张望,见两人回来,连忙迎上来:“可算回来了,饭都快凉了。”她看到李云谦,笑着说,“云谦也在啊,快进屋坐,留下一起吃饭。”
“不了阿婆,我回去还有事。”李云谦把红薯放进屋里,“我先给阿公配药,配好就走。”
他从药箱里取出当归、川芎、丹参等几味草药,仔细称好分量,包成两包,递给李阿婆:“阿婆,这药早晚各熬一次,熬的时候加两片生姜,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熬半个时辰,倒出药汁温着喝就行。熬药的药渣别倒,还能再熬一次。”
李阿婆接过药包,连忙道谢:“真是麻烦你了云谦,每次都要劳烦你跑一趟。”
“客气啥,都是应该的。”李云谦笑着摆摆手,“阿公要是喝了药有啥不舒服,或者胸闷没好转,你记得及时告诉我。”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住在隔壁的王二柱,他手里拎着两条刚钓的鱼,兴冲冲地跑进来:“阿公阿婆,看我钓着啥了!今晚给你们炖鱼汤喝!”
看到李云谦,王二柱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云谦大夫也在啊?正好,今晚一起喝鱼汤,我这鱼钓得可鲜了!”
“不了二柱,我家里已经焖好饭了。”李云谦站起身,“我得回去了,阿公你们赶紧吃饭吧,记得按时吃药。”
他刚走出李阿公家的院门,就见村西头的张婶挎着个竹篮匆匆走来,“云谦大夫,可算找到你了!我家娃突然肚子疼,哭得厉害,你快去给看看呗!”
李云谦心里一紧,连忙跟着张婶往她家跑:“娃怎么了?是吃了啥不干净的东西,还是摔着了?”
“不知道啊!”张婶语气焦急,脚步飞快,“刚才还好好的,在院子里玩,突然就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哭,说肚子疼得厉害。”
来到张婶家,就听见屋里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李云谦快步走进屋,只见张婶的小儿子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肚子,小脸憋得通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娃,别害怕,叔叔给你看看。”李云谦蹲下身,轻声安抚着,伸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肚子。孩子肚子有些胀,摸到肚脐周围时,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是不是吃多了凉的?”李云谦问张婶。
“没有啊,今天没给娃吃凉的,就中午吃了点米饭和青菜。”张婶急得直跺脚,“会不会是肚子里有虫子?”
李云谦摇了摇头,又仔细看了看孩子的舌苔,脉象也比较平稳,“不像有虫子,倒像是肠胀气,或者吃多了不消化。”他让张婶找来一块温热的毛巾,敷在孩子的肚子上,又轻轻顺时针揉了揉。
“娃,你试着慢慢深呼吸,别使劲哭,越哭肚子越胀。”李云谦一边揉,一边轻声说。
孩子抽泣着,慢慢平复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放了个屁,随即破涕为笑:“娘,不疼了,肚子不疼了!”
张婶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真是吓死我了!多亏了你啊云谦大夫。”
“没事就好。”李云谦站起身,叮嘱道,“这孩子大概是中午饭吃快了,又跑着玩,导致食物积在胃里不消化。今晚别让他吃太多,喝点小米粥就行,要是再疼或者拉肚子,你再叫我。”
“好,好,我记住了。”张婶连忙应着,又要留李云谦吃饭,被李云谦婉拒了。
走出张婶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村里的各家各户都亮起了油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映在小路上。晚风带着些许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李云谦往自家走,路上又碰到几个村民,笑着跟他打招呼,有的还问他要不要进屋喝口水。
回到自家小院,锅里的小米粥还温着,旁边的盘子里放着早上王大婶送的玉米饼。李云谦盛了碗粥,就着玉米饼慢慢吃着。院子里的石榴树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叶子沙沙作响。
他想起刚才李阿公的胸闷,张婶家孩子的腹痛,还有白天来抓药、问诊的乡亲们,心里觉得踏实又满足。对他来说,清溪村的日子没有京城的繁华,却有着最真切的温暖。这些淳朴的乡亲们,把健康托付给他,而他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医术,守护好这份平淡的幸福。
吃完饭,李云谦收拾好碗筷,又去药庐检查了一遍门窗和药柜。确认无误后,他才回到屋里,点亮油灯,坐在桌前整理药方。灯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映在墙上,安静而坚定。
明天,又会是忙碌的一天。但只要能为乡亲们排忧解难,这样的忙碌,对李云谦来说,就是最有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