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清溪村还裹在一层薄薄的晨雾里,村口的溪水叮咚淌着,岸边的芦苇穗沾着露水,轻轻晃动。李云谦背着竹篓,拿着镰刀,已经站在了白云山的山脚下。秋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微动,他紧了紧背上的药篓带,抬脚往山林深处走去。
昨日夜里琢磨好的方子还在脑海里清晰记着,沙参、麦冬要采新鲜的,川贝得找阴坡湿润处的鳞茎,知母要选根茎粗壮的,还有槐花蜜,得去山坳里的养蜂人那里讨些新酿的。李云谦熟门熟路地避开荆棘,沿着常走的药径前行,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更衬得山野寂静。
他先是在一片背阴的坡地找到了几株沙参,小心翼翼地用小锄头挖开根部的泥土,避免碰断根茎,又在旁边的草丛里寻到了麦冬,将带着泥土的块根放进竹篓里,用枯叶垫好。走到半山腰时,李云谦看到了几株川贝母,青绿色的叶片在晨雾中格外显眼,他蹲下身,轻轻拨开周围的杂草,把鳞茎完整地挖出来,放进竹篓的单独小布袋里——这可是改良梨膏的关键药材,一点都不能马虎。
忙活了近两个时辰,竹篓里已经装了大半的药材,李云谦擦了擦额头的汗,又往山坳的养蜂场走去。养蜂的陈大爷早就起了,正在检查蜂箱,见李云谦过来,笑着招呼:“云谦大夫,又来采蜜做药啊?”
“陈大爷,麻烦您给我装些槐花蜜,要新酿的,我改良梨膏用。”李云谦递过带来的陶罐,“我按市价给您钱。”
“说啥钱呢,你给村里大伙儿制膏治病,我送你点蜜算什么。”陈大爷摆摆手,打开蜂箱,小心地割下一块蜜脾,将金黄的蜂蜜滤进陶罐里,“这槐花蜜是前阵子刚酿的,润燥最好,你拿去用正好。”
李云谦拗不过陈大爷,只好收下,又从竹篓里拿出一小包刚采的金银花,递给他:“陈大爷,这个您泡水喝,能清热降火,秋天喝正好。”陈大爷接过,笑得合不拢嘴,连说云谦大夫太贴心。
背着满满一篓药材和一罐槐花蜜往回走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晨雾渐渐散去,清溪村的轮廓清晰起来。李云谦走到清溪岸边,蹲下身洗了洗手,溪水冰凉,洗去了手上的泥土和疲惫。他看着溪水流向村里,岸边的石板路上,已经有早起的村民开始忙活,炊烟从各家的屋顶升起,和着淡淡的药香,在溪面上飘着。
回到药庐时,太阳已经挂在半空。李云谦顾不上休息,立刻开始处理药材:将沙参、麦冬洗净切片,川贝磨成粉,知母去皮切段,又把梨洗净去核,切成小块放进大陶锅里蒸。药庐里很快飘起了梨的清甜和药材的清香,混合着槐花蜜的甜香,从敞开的门窗飘出去,顺着清溪岸的风,往村里各处散去。
村里的人刚起床,就闻到了这股特别的香气。李婆婆坐在自家院门口择菜,吸了吸鼻子,笑着对旁边的张大爷说:“准是云谦大夫在熬新膏呢,这香味比昨天的还浓,闻着都觉得喉咙舒服。”张大爷点点头,往药庐的方向望了望:“这孩子真是勤快,天不亮就进山采药,为了大伙儿的病,操碎了心。”
药庐里,李云谦正站在灶台前,不时搅动着锅里的梨膏。他按照夜里琢磨的方子,先将梨肉蒸烂捣成泥,再加入沙参、麦冬、知母熬煮的药汁,慢火收浓,最后加入川贝粉和槐花蜜,不断搅拌,防止糊锅。浓稠的梨膏在锅里慢慢熬成琥珀色,甜香和药香交织在一起,浓郁却不腻人。
一直忙到中午,几大罐改良后的梨膏终于熬好了。李云谦将梨膏装进干净的陶罐里,放在屋檐下晾凉,刚歇下喝了口水,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是王小柱扶着他爹娘来了。王大叔老两口接过李云谦递来的梨膏,尝了一口,连连说比上次的更润口,王小柱看着爹娘舒展的眉头,对着李云谦连声道谢。
接下来的半天,药庐里依旧热闹,来取梨膏的村民络绎不绝。改良后的梨膏效果更好,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吃了之后咳嗽都明显减轻。村民们拿着梨膏离开时,总会留下些自家种的蔬菜、水果,很快,药庐的墙角就堆了半筐红薯、几个南瓜,还有一篮新鲜的青菜。
夕阳西下时,李云谦站在清溪岸边,看着村民们提着陶罐说说笑笑地往家走,岸边的风带着梨膏的甜香,拂过他的脸颊。他低头看着溪水里自己的影子,手里还拿着刚熬好的一罐梨膏,准备给村东头行动不便的刘奶奶送去。
往清溪村东头走的路上,李云谦遇上了放学归来的孩童,几个孩子看见他手里的陶罐,都围过来脆生生喊着“云谦大夫”,其中就有前几日咳得厉害的小石头。小石头仰着小脸,晃着手里的糖葫芦说:“云谦大夫,我吃了你的梨膏,现在一点都不咳了,娘说这是甜甜的‘神仙药’呢。”李云谦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从兜里摸出颗糖塞给他:“那以后要多喝温水,别贪凉吃太多甜的。”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跑开,笑声顺着清溪岸的风飘出去老远。
到了刘奶奶家,老人家正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晒着夕阳,听见脚步声抬眼一看,忙撑着椅子扶手要起身:“云谦大夫,你怎么还特地跑一趟?”李云谦快步上前扶住她,将梨膏放在桌上:“您腿脚不便,我送过来省得您跑。这是改良后的梨膏,加了沙参和麦冬,润喉的效果更好。”他又耐心教刘奶奶的孙媳如何取用,叮嘱着每日的用量,反复确认对方记牢了才放心。
离开刘奶奶家时,晚霞已经染红了半边天,清溪岸的水面泛着金红的波光,岸边的芦苇丛里,几只水鸟正低低掠过。李云谦往药庐走,沿途不断有村民和他打招呼,有人邀他进屋喝碗热粥,有人塞给他刚摘的柿子,他都一一笑着谢过,心里满是暖意。
回到药庐,他将村民送来的蔬果分类放好,又把剩下的梨膏仔细封存。收拾妥当后,他坐在石桌旁,看着清溪方向的落日,指尖轻轻摩挲着师父留下的医案封面。师父曾说,行医者,不求扬名,只求无愧于心,能为一方百姓解病痛,便是最大的功德。如今他守在清溪村,熬膏制药,护着乡亲们的健康,才算真正懂了师父这句话的深意。晚风穿过药庐,药香与梨香缠绕着,漫过清溪岸,也漫过了李云谦心中那片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