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时,李云谦才停下笔,将最后一张“农人劳作伤护理方”晾在竹竿上。药庐里的灯火如豆,映着满室层层叠叠的桑皮纸,墨香混着草药香,在晚风里轻轻漾开,连屋角的药臼都仿佛被这暖融融的气息包裹。他收拾好狼毫笔,将其插进笔山,又把研好的红花、三七粉一一装回青瓷瓶,塞紧瓶塞贴上标签。村民送来的槐花糕被他用白瓷盘盛了,放在窗台上,糕体的甜香混着药香,在空气里揉出几分温柔的滋味。
刚歇下捧着茶杯喝了口温茶,院门外便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笃笃的声响敲在木门上,轻而细碎。开门一看,是村东的陈婆婆,手里提着个篾编小竹篮,篮底垫着荷叶,里面卧着几个油光锃亮的咸鸭蛋。“云谦小哥,刚腌好的流油鸭蛋,给你送几个尝尝鲜。”陈婆婆笑着把篮子递过来,枯瘦的手指拂过篮沿,目光扫过院里竹竿上晾着的方子,“我听村里说你又写了劳作伤的方子,想着你忙了一天肯定没顾上吃饭,这鸭蛋配粥正好,顶饿。”
李云谦连忙接过篮子,指尖触到微凉的竹篮,忙侧身把陈婆婆让进院里:“婆婆太客气了,前几日还麻烦你天天送阿明来复诊,这又让你破费。”他搬来竹椅让陈婆婆坐下,又去倒了杯温水递过去。陈婆婆摆摆手,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坐在石凳上道:“你帮阿明治好了咳嗽,又写了这么多管用的方子,我们谢你还来不及呢。对了,眼看端午就到了,村里往年都要在门框上挂艾草菖蒲,你这药庐里肯定备了不少,要是不够,我让老头子明早去后山帮你采,他腿脚利索。”
提起端午,李云谦才恍然想起日子近了,算着也就五六天的光景,他点点头:“正打算明早去后山采些,不仅要挂在门上,还想做些药香包,分给村里的老人和孩子,既能驱蚊虫,又能祛湿避邪。”陈婆婆眼睛一亮,拍着腿道:“这主意好!我家阿明去年夏天被蚊子咬得满腿红包,半夜哭着喊痒,要是有这药香包,就能少受些罪了。我明早也去后山帮忙,多采些回来,村里的媳妇们手都巧,也能跟着你学学做香包,正好给孩子们讨个端午的彩头。”
送走陈婆婆后,李云谦回屋点亮油灯,从木柜里翻出师父留下的泛黄药册,借着跳动的灯火仔细翻看。药册里夹着一张红纸条,写着药香包的配方,除了艾草、菖蒲,还有薄荷、丁香、藿香,再加上少量雄黄,不仅能驱蚊虫,还能提神醒脑,尤其适合孩童和老人。他把需要的药材一一列在桑皮纸上,又走到药架前检查存货,发现薄荷、丁香的量不够,雄黄也只剩小半瓶,便打算明早采艾草时,顺便去镇上的药铺补些,还得买些彩色棉布和五彩丝线,用来做香包的外皮。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李云谦就背着竹篓出了门。后山的晨雾还未散尽,像一层薄纱裹着山林,草木上挂着晶莹的露珠,踩在铺满松针和落叶的小路上,沙沙的声响惊起了枝头的雀鸟,扑棱棱地飞向天际。他沿着熟悉的山路往上走,专挑叶片肥厚、香气浓郁的艾草和菖蒲采,手指划过带着露水的草叶,凉意沁入指尖。不多时,竹篓里便堆得满满当当,艾草和菖蒲的清苦香气萦绕在鼻尖,驱散了清晨的困意。采完草药,他又绕路去了镇上的药铺,补了薄荷、丁香和雄黄,还挑了些天青、榴红、鹅黄的棉布,以及五彩的丝线和流苏,老板见他买这些,笑着说:“小哥这是要做端午香包吧,这些棉布最是结实,丝线也不褪色。”
回到清溪村时,日头已升至半空,村口的老槐树下已经聚了不少村民,王婶和几个妇人正坐在石墩上纳鞋底,手里的针线穿梭不停,见李云谦背着竹篓回来,都笑着围了上来。“云谦小哥,这是采艾草回来做香包?”王婶指着竹篓里的草药问,手里还捏着没纳完的鞋底,李云谦点头应下,从竹篓里抽出几束艾草和菖蒲分给她们:“大家先把这些挂在门上,能驱邪避虫,剩下的我用来做香包,下午要是有空,婶子们可以来药庐帮忙,一起做些分给孩子和老人。”
妇人们闻言都高兴地应下,拿着艾草地应下,拿着艾草菖蒲各自回家,王婶还特意回家取了自己的针线笸箩,里面装着各色丝线和顶针,跟着李云谦进了药庐。李云谦把草药摊在院中的石桌上,先将艾草、菖蒲摊开在阳光下晾晒,等叶片稍干后再用剪刀剪成碎末,又把薄荷、丁香放在石臼里细细研成粉末,混合雄黄拌匀,做成香包的内芯。王婶则拿着棉布,根据李云谦画的样子,裁剪成小巧的三角包、方形包,还有葫芦、老虎形状的布片,用丝线细细缝好边缘,只留一个小口用来装药粉。
没过多久,村里的媳妇们都陆续赶来,有的端着自家的针线盒,有的还带了剪刀和浆糊,药庐里顿时热闹起来。有人坐在石凳上裁剪棉布,手指翻飞间,一张张彩布变成了精致的布坯;有人坐在桌边穿针引线,将布坯缝成各式香包;还有人帮忙把药粉装进香包,再用流苏系紧口子。孩子们也围在一旁,踮着脚好奇地看着五颜六色的香包,时不时伸手摸一摸光滑的棉布,或是凑上去闻闻药粉的清香,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枝头的雀鸣。李云谦还教大家在香包上绣简单的图案,比如艾草叶、小老虎、五毒纹样,说是能给孩子讨个平安的好彩头,妇人们学得认真,连平日里最手笨的张嫂子,都绣出了歪歪扭扭却可爱的艾草叶。
张大爷也拄着拐杖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串糖葫芦,分给围着的孩子们,看着满院的香包,笑着捋了捋胡须:“还是云谦小哥心思细,往年端午只知道挂艾草、吃粽子,没想到还能做这么好看的香包,既好看又实用,真是把心思都花在咱们村里人身上了。”他说着,还拿起一个绣着小老虎的香包,小心翼翼地给身边的小孙子系在腰间,孩子欢喜地转着圈,香包里的药香随着动作飘了出来,引得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忙到傍晚,夕阳把清溪村的屋檐染成了金红色,药庐里已经堆了上百个香包,有三角的、方形的,还有葫芦、老虎、小猪形状的,五颜六色的棉布配着翠绿的流苏,煞是好看。李云谦把香包分成几摞,给村里的老人和孩子各留了一份,又让王婶和张大爷帮忙,把剩下的分给各家各户。“这香包能挂在床头,也能系在腰间,蚊虫闻着药香就不敢靠近了,要是香味淡了,还能拆开换里面的药粉。”李云谦站在村口,一边给村民递香包,一边细细叮嘱着用法。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清溪村的青石板路上,家家户户的门框上都挂上了青翠的艾草和菖蒲,孩子们的腰间系着五彩的香包,蹦蹦跳跳地在巷子里追逐打闹,药香混着草木的清香,飘满了整个村子。李云谦站在老槐树下,看着村民们脸上的笑容,听着巷子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心里想着,往后的每个端午,都要做些药香包,还要再研究些新的配方,让这份药香,年年伴着清溪村的人。晚风拂过,老槐树的叶子轻轻晃动,筛下细碎的光影,仿佛也在为这温馨的画面轻轻喝彩,药庐里还留着淡淡的墨香和药香,那是属于清溪村最温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