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纯净的死寂。
那道毁灭一切的白色震波,在将骸骨平原的地表“犁”过一遍之后,终于缓缓消散了。风停了,尘埃落定,连空气中那永恒的、属于亡魂的低语都消失了。
世界,清静了。
在平原的中心,那具高达十米的战争化身,如同审判终结后依旧矗立的神像,缓缓地、威严地,收回了那双插在大地深处的手臂。
它的神性意识,那融合了法比安的傲慢逻辑与深渊的吞噬本能的庞大意志,扫过了这片全新的“杰作”。
干净。
太干净了。
那些如同蚊蚋般烦人的游击小队,那些卑劣的、无法被计算的“变量”,那些藏在岩石缝隙和枯骨之后的“错误”,全都不见了。
它们的气息,它们那微弱的生命火光,连同它们藏身的掩体,都在刚才那场绝对的“大地反噬”中,被一同抹去,被彻底蒸发,化为了这片土地最原始的尘埃。
“秩序。”
一个冰冷的、满意的念头,在沃拉克的意识核心中浮现。这才是神应有的效率。这才是面对“bUG”时,最正确的处理方式。
不需要追逐,不需要计谋,只需要……格式化。
法比安的逻辑在欢庆,它证明了“智慧”与“力量”结合的完美性。
然而,这股神性的、冰冷的满足感,在它浮现的下一秒,就被一种截然相反的、来自灵魂与血肉最深处的……空虚……所悍然取代。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枯竭”。
仿佛它刚刚不是释放了力量,而是被……掏空了。
战争化身,那具由上古巨人骸骨、扭曲的金属装甲和奥术血肉构成的完美躯壳,它那如同山峦般威严的身躯……
在……颤抖。
“能量……?”
法比安的逻辑部分,第一次出现了无法计算的“延迟”。
“……耗尽了?”
不。
不是耗尽。
是透支。
那股被它强行从地脉中抽取、压缩、再灌入大地,用以发动“焦土攻击”的庞大洪流,就像一个被它亲手戳破的巨大水袋。在完成了毁灭的使命后,这股能量,也带走了它的一切。
它那刚刚开始的“恢复进程”,那汲取能量、修复自身的循环,被这强行发动的“神之怒”,给……打断了!
“饿……”
那来自深渊淤泥的、最原始的本能,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渴……!!”
这股本能的尖叫,瞬间压倒了法比安那可笑的“胜利喜悦”。
然后,疼痛,降临了。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筋腱与血肉撕裂的闷响!
那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来自它自己的身体!
战争化身猛地低下了它那颗狰狞的巨首。它看到了,在它那坚硬的、如同黑曜石般的胸口上,那道巨大的、几乎将它一分为二的恐怖伤口……
那道在悔罪堡,被马尔萨斯的混沌与凯兰的光弦共同撕裂、被它耗费了无数能量、好不容易才用新生的奥术淤泥和血肉“黏合”起来的伤口……
崩裂了!
“不……!!”
法比安的意识在尖叫。
那刚刚愈合的、粉红色的新肉,那层刚刚长出的、用于保护核心的坚硬骨甲……在失去了地脉能量的疯狂支撑后,在这次恐怖的“透支”下……从内部爆开了!
绿色的奥术血液,不再是流淌,是如同火山般……喷溅!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那些在与“圣辉之刃”战斗时留下的旧伤!那些被谐振波震裂的关节!那些被魂火灼烧过的甲胄!
它们像一个被缝合得千疮百孔的破布娃娃,现在,所有的缝合线,在同一瞬间,全部……绷断了!
“嗬……嗬……嗬……”
战争化身那庞大的身躯,发出了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吼。它那如同山峦般的钢铁身躯,第一次……踉跄了。
它单膝跪地,重重地砸在了那片被它自己“净化”过的、滚烫的焦土之上。
轰——!!!
大地为之震颤。
它试图再次连接地脉,试图从这片它所“统治”的土地上,汲取哪怕一丝一毫的能量,来修复这即将崩溃的躯壳。
再来!!它的意志在咆哮,服从我!!
但是……
没有回应。
那片被它刚刚“清洗”过的土地,那片被它强行灌入狂暴能量的大地……死了。
地脉在抽搐,在枯萎。这片土地的能量,在刚才那场史无前例的“反噬”中,被它自己,亲手榨干了。
焦土……战术……
法比安的逻辑,在这一刻,终于理解了这三个字的真正含义。
我……为了拍死几只蚊子……
我……烧毁了……我自己的……粮仓?
这个认知,比身体上的崩溃,更让沃拉克感到冰冷。
它赢了。它以最辉煌、最神圣的方式,彻底清除了所有的骚扰者。
代价是,它也彻底失去了这片平原的能量供给。
它,切断了自己的退路。
不……还没有……
战争化身的意识核心,那属于法比安的狡诈,在最后一刻,战胜了深渊的狂怒。
还有一个地方……还有一个……
它想起来了。
那个最初的巢穴。那个它诞生和成长的、位于骸骨堆之下的核心老巢。那里,还储存着它从王国军团和审判庭那里吞噬来的、最原始的“生物质”和“能量储备”!
它必须回去!
立刻!马上!
战争化身,这具残破不堪的、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躯壳,用它那只剩下骨架的手臂,撑着焦黑的大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它那双幽绿色的火焰之眼,已经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
它不再是神。它是一头受了重伤、流血不止、急于爬回巢穴……舔舐伤口的野兽。
它拖着那庞大的、一步一颤的身躯,每一步都在大地上留下一个混杂着绿色血液和破碎内脏的、触目惊心的脚印,向着它那“安全”的、“唯一”的巢穴,艰难地挪动着。
它不知道。
就在它那庞大身影消失在地平线的那一刻。
在三十里外,那个被它忽略的、最古老的地龙巢穴的阴影中,一双冰冷的、亮得吓人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它离去的方向。
他……上钩了。
艾拉的声音,在黑暗的空腔中,轻轻回响。
他很虚弱。
他要回家了。
而我们……她转过头,看向身后那支毫发无伤、正等待着命令的军队,……我们,去他家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