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云绮在伸手这份鉴定报告之前,就透过透明的文件夹封皮,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标题放大的字号明晃晃地写着:
亲子鉴定报告
詹云绮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没有立刻去接辛佳慧递给她的这份鉴定报告。
辛佳慧有些尴尬。
她把鉴定报告放到桌上,慢慢推到了詹云绮这边。
“绮绮……”辛佳慧轻声道:“我晕倒的那次没有看到你,后来由我姐带我去凌家登门道谢,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有一种感觉,那个感觉告诉我,你是我的孩子。”
詹云绮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只是盯着摆在她面前的东西,大脑蓦地一片空白。
像是求证似的,她突然问詹云绮:“你的左屁股上是不是有个红色的心形胎记?”
詹云绮没有抬眸看辛佳慧,但是她突然紧紧抿起的嘴唇暴露出了答案。
辛佳慧敢确定,她说的是对的,詹云绮的身上有那道心形胎记。
她继续往下说:“所以……所以后来我过来找你去请你吃饭的那次,我就偷偷拿了你的头发,托人去做了鉴定。”
辛佳慧的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了笑意,语气也欣喜激动起来:“结果证实了我的猜测是对的!你是我的孩子!”
詹云绮只懵圈了片刻。
随即,她就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咖啡,而后抬眼看向辛佳慧。
詹云绮没有问辛佳慧,她是辛佳慧和谁的孩子,也没有问辛佳慧,为什么要抛弃她。
她只问了句:“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私自去做鉴定?”
辛佳慧连忙跟詹云绮道歉:“对不起绮绮,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并不确定你就是我的孩子,所以没有敢贸然告诉你……”
“但你拿到鉴定报告后也没有告诉我。”詹云绮道出了一句事实。
辛佳慧抿了抿唇,“因为我怕你……怕你不想认我……”
“而且我当时正需要骨髓……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需要女儿的骨髓活下去,才想起来要找你,”辛佳慧说到这里停顿了下,表情难受地快要哭,“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已经夭折了……”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想告诉我了?”詹云绮接连几个问题,每一个都直击灵魂。
这个问题倒是让辛佳慧沉默了一会儿。
咖啡馆突然变得很安静,静到落针可闻,静到詹云绮都能清晰地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并没有那么稳,而是带着微微的急促和气短。
辛佳慧不吭声,詹云绮也不说话。
两个人像在对峙。
最后,辛佳慧开口解释道:“因为……因为我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要打扰你,可最后还是忍不住想来见你,哪怕只能跟你说句话,我都觉得满足。”
詹云绮却说:“不是的。”
“你并没有满足。”詹云绮一语道破:“你之所所以才会来找我,告诉我这个真相——如果这份鉴定报告是真的的话,不就是因为你没有得到满足吗?你想要更多。所以你来了,你说了。”
辛佳慧顿时哑口无言。
她们之间又一次陷入沉默。
詹云绮比辛佳慧想象的还要平静。
就好像,她完全不在乎亲生父母是谁。
詹云绮确实不在乎。
辛佳慧活着,这么多年都活的好好的,可她嫁给凌承谨几年,和初然姐认识的更久,从来没有听他们讲过辛佳慧曾经丢过一个孩子一直在寻找那个孩子之类的事情。
而辛佳慧的反应,也不像是她丢了孩子。
既然她不是丢的,就是被丢弃的。
詹云绮甚至连原因都懒得问。
“阿姨,”她的情绪比更菜还要寡淡,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漠,“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话,我就先回去了。”
詹云绮说着就站了起来。
“绮绮……”辛佳慧也瞬间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起来是想挽留詹云绮多坐会儿,但是又不敢把这个请求讲出口。
对于辛佳慧的轻唤,詹云绮只回了她一句:“时间不早了,您也早点回去吧。”
说完,詹云绮就拉着她的飞行箱离开了咖啡馆。
只留僵站在原地的辛佳慧,和桌上那份并没有被动过的鉴定报告。
在往停车场走的时候,詹云绮的脑子里仍然是一片空白。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停车场,又怎么上的车。
詹云绮怔怔地坐在车里好一会儿,脑子才终于慢慢转弯。
如果辛佳慧真的是她的亲生母亲,那黎翰城就是她的表哥,初然姐会成为她的嫂子,而凌承谨……
凌承谨。
如果,她从小就跟在亲生母亲身边生活长大,那她是不是……很久很久以前就会认识凌承谨?
原来,他们本可以是青梅竹马,陪伴着彼此一起长大。
詹云绮心里忽而涌上无尽的难过。
这种闷闷的难受让她心口被堵住似的喘不过气。
而她需要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
于是,眼泪突然就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像心里瞬间下起了一场滂沱大雨。
詹云绮忍不住想,如果当年没有K先生的资助呢?
那她现在会在哪里?正在做什么?
可能她一辈子都留在了那个贫穷的大山里,只字不识。
可能她会被配给又穷还残疾的男人,一生都逃不脱底层人物的命运。
也可能,他根本就没有长大,死在了某个普通的日子,或许被冻死,或许被饿死,或许失足掉下山崖,意外而死。
这世上,就不会有詹云绮的存在。
那样的话,詹小草永远都不会遇到凌承谨。
詹云绮的心脏抽搐着疼,疼的让她快要无法呼吸。
她缺氧有些厉害。
还在止不住掉眼泪的詹云绮打开了车窗。
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缓解了好一会儿,呼吸才终于通畅了些许。
就在这时,詹云绮的手机响了声提示音。
是凌承谨的微信。
他问她:[老婆,你在哪儿?]
要是换做平常,詹云绮或许会察觉到凌承谨这句话有问题。
但她此时完全不在状态,所以詹云绮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她脑子木木地点着手机屏幕,回了凌承谨:[我刚到家。]
而,此时正在蓉汇的凌承谨警觉地皱起眉来。
他追问:[哪个家?]
詹云绮很快发来:[蓉汇啊。]
随后他还补充了句:[今天太晚了,这个点回大院会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吵醒,我明早醒了再回大院。]
凌承谨损失更觉得不对劲。
她平常也都是这样做的,这是她长久以来的一个习惯,他是知晓的,她完全没有必要跟他多余解释这些。
但她解释了。
直觉告诉凌承谨,詹云绮有事瞒着她。
他往上翻了下聊天记录。
詹云绮给他发落地的那条微信时,刚刚不到十一点钟。
而现在已经过了零点。
一个小时都还没到家?
这根本不合理。
她去哪儿了?
为什么要骗他在家里?
现在的凌承谨已经不同于三年前刚和詹云绮领证时的他,那会儿他因为她还没有喜欢自己,所以极度缺乏安全感。
但是现在,他完全相信詹云绮不会背叛他。
凌承谨担心詹云绮出事。
他直接给詹云绮打了通微信视频。
詹云绮突然看到凌承谨的微信视频邀请,瞬间把眼泪擦掉。
可就在她要点接受的前一秒钟,詹云绮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才告诉了他,她在家里。
可是现在她还在机场的停车场。
詹云绮不敢接凌承谨的视频,也不能挂。
于是她就把手机开了静音,假装没有听到来电铃声。
詹云绮立刻发动车子,打算回家后赶紧给凌承谨回个视频,到时候就撒谎说她去洗澡了没有听到有视频。
“别忘了换上睡衣再打视频。”詹云绮小声自言自语,不忘嘱咐自己不要露馅,“换上睡衣再给他打视频。”
然而,等詹云绮开车到单元楼下,就看到凌承谨急匆匆地从单元楼里走出来。
他大步流星地朝停在车位里的那辆悍马走去。
因为有车的灯光,也或许是一种心灵感应,凌承谨突然扭脸往詹云绮这边看了过来。
随即,他停下了步子。
詹云绮没想到凌承谨会回来。
他仅仅愣了一瞬,然后就很着急地把车停到路旁。
詹云绮飞快地解开安全带匆匆下了车。
凌承谨正在朝她走来。
他还没开口问她干嘛去了,向他跑来的詹云绮忽而就将他抱了个满怀。
下一秒,凌承谨听到了詹云绮呜咽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