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黎明。
詹云绮被闹钟叫醒时，床上只剩她一个人。
刚刚睡醒的她都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就听到了从厨房里传来的动静。
詹云绮没有犯懒，她立刻下了床，趿拉上拖鞋就快步到了客厅。
刚巧把早饭准备好的路舒韵见她醒来，笑盈盈道：“绮绮醒啦？”
“去洗个漱，然后过来吃早饭。”她温柔地对詹云绮说。
詹云绮受宠若惊地看着路舒韵摆放在餐桌上的早饭。
水煮蛋、蒸玉米、南瓜粥还有肉松蛋饼。
妈妈得起多早做这顿早饭啊……
她睡的好沉，竟然完全没有听到动静。
“家里东西有限，就看着做了点。”路舒韵笑着问：“应该够吃吧？”
詹云绮顿时哭笑不得，“当然够！”
她说：“我平常为了省时间自己就下个面打个蛋凑合，要不就直接去机场吃。”
“早饭可不能凑合，”路舒韵叮嘱詹云绮：“以后醒来不想自己做饭就去机场吃，不能凑合着吃的，时间久了身体要出问题。”
“嗯，”詹云绮眉眼弯弯地浅笑着应：“我知道了妈妈。”
詹云绮洗漱完就和路舒韵一起吃了早饭。
本来路舒韵还想和詹云绮一块去机场呢，说的要送她上班。
但詹云绮觉得她起的太早了，肯定没有休息好，说什么也不让路舒韵陪同她前往。
“妈妈，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再睡一觉，睡醒再回家，”詹云绮对路舒韵轻声说：“我直接坐班车就到机场，真的不用送的。”
“那好吧。”路舒韵无奈地笑着答应下来。
他把詹云绮送到家门口，在詹云绮要乘坐电梯下楼的时候，路舒韵对她道：“宝宝，起落平安。”
“嗯，”詹云绮脸上漾开笑容点点头，回答说：“我会的妈妈。”
等詹云绮离开，路舒韵并没有去睡回笼觉。
她在家里转了圈，开始收拾起屋子来。
床上的四件套换掉，沙发罩也换掉，统统放进洗衣机去洗。
洗衣机工作的时候路舒韵也没闲着，她在客厅帮詹云绮规整了一下书桌和茶几上的东西，该收起来的收起来，然后……路舒韵就在拉开抽屉后，不小心看到了詹云绮收藏起来的一封封信件，和一张张字条。
信件全都来自“K先生”。
而字条，都是凌承谨的署名。
路舒韵没想窥探两个孩子的隐私，但无意间看到了，她也就随便瞅了两眼儿子写给琪琪的话。
看着这么会说情话又温柔又体贴的儿子，路舒韵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臭小子，虽然是个常年在部队摸爬滚打听起来比较糙的军官，但骨子里到底还算细致。
路舒韵将这些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了抽屉里。
之后路舒韵又帮詹云绮把沙发上和床上的玩偶拿去清洗，怕晚上詹云绮没有玩偶陪伴着睡觉会不睡不着，她特意留了一只兔子玩偶没有洗。
在离开之前，路舒韵还在网上采购了一波东西，帮詹云绮填充了一下冰箱和家里的零食。
等詹云绮晚上回来的时候，路舒韵已经回了大院，但是詹云绮觉得家里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把飞行箱放到旁边，慢慢地在客厅走着。
茶几上多了一个放着好几样水果的果盘，茶几下层放了一堆薯片、猪肉脯、火腿肠、巧克力等等各种零食。
詹云绮愣愣地垂眸瞅着这些东西，心绪止不住地翻涌。
妈妈总是会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怕她吃不好、穿不暖，怕她工作忙没空好好吃饭，怕她太劳累所以比她起的更早给孩子做饭。
原来文学着作里平凡又伟大的母亲就在现实中的每时每刻上演着。
只是她之前没有拥有，所以无法体会这种心情罢了。
詹云绮飞快地眨了眨泛酸的眸子，她在茶几前蹲下来，剥了个山竹吃。
吃完山竹，詹云绮抽了张纸简单擦了擦手，又从茶几下层拿了包青瓜味的薯片。
詹云绮将薯片拆了封，开始咯吱咯吱地吃起薯片来。
须臾，嘴里还嚼着薯片的詹云绮盯着眼前这盘水果，若有所思地站了起来。
她径直走向冰箱前，伸手打开了冰箱门。
而后，詹云绮就看到了她走前几乎要空空荡荡的冰箱，现在已经被填的满满当当。
里面除了有水果，还是有做好的凉菜和三明治被分别封在保鲜盒里。
凉菜盒子上贴着便利贴，是路舒韵给詹云绮留的。
“绮绮，三明治最晚明早之前吃完，最好是今晚就吃掉，凉菜要两天内吃完，如果两天内吃不完也不要再吃了。”
下一行的署名是：妈妈
詹云绮眼眶红通通地看着满冰箱的东子，眼泪还是没克制住，滴落了下来。
她把手中的薯片袋子放到旁边，伸手去拿放在冰箱里保鲜的三明治和凉菜。
三明治的盒子里有两块，詹云绮只拿了一块，舍不得一下子都吃完，她打算剩一块明早再吃。
詹云绮很快就消灭了一块三明治，凉菜也被她吃下去不少。
詹云绮吃完才想起还没拍照，她赶紧拍了拍剩下的三明治和凉菜，又拍了满满当当的冰箱和被填满肚子的茶几。
也是这时，正对着沙发的詹云绮才意识到，沙发上的玩偶都没了。
而且沙发罩也换了干净的。
她环绕着屋子找，客厅没有就去卧室，最后在卧室的床上只看到了一只兔子玩偶。
床上的四件套也都换了另一套。
下一秒，詹云绮一抬脸，就看到阳台上挂着洗好的玩偶。
路舒韵用衣架给每一只玩偶都搭了座位，玩偶们仿佛都在坐秋千。
詹云绮被这一幕给可爱到了。
她之前每一次清洗玩偶，都只会简单粗暴地用夹子把它们夹起来。
原来还能让它们荡秋千啊！
詹云绮忍不住对着这几只被奶奶洗香香玩偶拍了好几张照片，她一边拍照一边对这些玩偶轻声说话：“奶奶把你们洗香香啦～”
拍完照片后，她才给路舒韵发微信，说：[妈妈，我回到家了，谢谢妈妈帮我洗了玩偶和四件套还有沙发罩，冰箱里和茶几上都是妈妈给我准备的好吃的（大哭）]
詹云绮紧接着又发：[妈妈做的三明治和凉菜好好吃，我已经吃完一个三明治了，舍不得吃第二个，打算留到明早再吃。]
詹云绮：[凉菜我会尽快吃完的！]
詹云绮：[妈妈，我好爱你。]
路舒韵吃了个晚饭，再拿起手机就看到了詹云绮给她发的这么多条消息，她顿时笑起来。
这事无巨细的回应方式，怎么这么像还很需要妈妈照顾的小孩子。
路舒韵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了？”凌文耀问她。
路舒韵抬脸看向他，轻喃：“绮绮有时候还是很小孩子性子，总觉得她还没长大，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
凌文耀好笑地说：“孩子在父母眼中永远都是孩子，不信你问问爸妈，他们肯定也会觉得你也只是个孩子。”
文梅清点头应：“小耀说的对着呢，在我和你爸眼中，你们都是孩子。”
凌弘济也赞同地“嗯”了声。
詹云绮昨晚被围堵这件事，家里人都没有告诉凌承谨，主要还是怕他动气。
但凌承谨还是知道了。
从黎翰城的嘴里知道的。
这其实并不难，辛佳敏回家后转头就把这件事在微信上发语音告诉了黎翰城和温初然。
温初然一大早看到消息就问了詹云绮的情况，和詹云绮在微信上聊了聊。
知道詹云绮没事，温初然也就放心了。
但詹云绮和温初然都不知道，黎翰城早在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就跟凌承谨说了这件事。
凌承谨没有第一时间问詹云绮有关于这件事的任何。
他直接去找了杨思萧。
杨思萧昨晚在父母和爷爷奶奶的遗像前跪了一宿。
她心里又难受又气不过。
难受这是这二十多年来，爷爷头一次真的对她发火，动真格地惩罚了她。
气不过的是，凭什么詹云绮能赢得大家对她的偏爱，只要她出现，似乎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偏向她，就仿佛被她下了降头一样。
明明陪伴了爷爷二十多年的人是她杨思萧，可詹云绮什么都没做，仅仅靠她是杨家的血脉，就轻轻松松赢过了自己。
难道在血缘关系面前，不管多少年的亲情都要为血脉相连让步，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杨思萧不明白。
杨思萧无法接受抚养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爷爷，待她比亲孙女还要好的爷爷，竟然因为一个詹云绮，就狠了心惩罚她。
这让她低落失望，甚至心灰意冷。
黎明五点钟，一夜没合眼几度想要过来对杨思萧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的杨嘉良，终于推开这扇门，出现在了杨思萧面前。
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就跟杨思萧搭话，而是点了几根香插到香炉里，和照片上的老战友说起了话。
“老萧，如果你还在，你会不会怪我？”杨嘉良喃喃着叹息：“怪我让萧萧在这儿罚跪了一整夜，或者，怪我这么多年，没有教导好这个孩子……”
“爷爷……”杨思萧开始变得无措又不安，她忐忑地叫着杨嘉良，心里突然很害怕杨嘉良会不再认她这个孙女，从此以后就不要她了。
因为他说的这番话……听起来很奇怪，一下子就让她生出了这种像是要被对方抛弃的恐惧。
“我思来想去，考虑了一整夜，将我这么多年和萧萧的生活轨迹都一一复盘了一遍，正视过后，才发现我确实太过溺爱她。”杨嘉良顿了顿，语气愧疚地跟老战友道歉：“是我做的不好，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长辈，不是一个好爷爷。”
“不是的，”杨思萧不顾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很着急地跪着挪到杨嘉良的身边，她仰头声音颤抖地叫他：“爷爷，你是最好的爷爷。”
“我保证，”她抬起手做发誓状，话语恳切又认真：“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乱惹事情，什么都听您的，您不要这样讲话，您这样我很害怕……”
杨嘉良低头看向杨思萧，久久地沉默着。
最终，他叹了口气，对她说：“起来吧，跪的也够久了。”
在杨思萧因为双腿僵硬发麻而皱着眉缓慢地站起来的时候，杨嘉良问她：“你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杨思萧装乖卖巧地回答。
“错哪儿了？”杨嘉良追问。
杨思萧一板一眼地说：“错在不该去找詹云绮的麻烦。”
杨嘉良又盯着她不说话了。
杨思萧的心里打起鼓来。
难道她回答的不对？
下一秒，杨嘉良就说：“你还是没有真正意识到你自己的错误。”
“萧萧，”他沉了沉气，像是终于做了个重大又艰难地决定，“我觉得，你真的该去好好历练一下，磨一磨你的性子，或许，会对你有帮助。”
“爷爷……”杨思萧震惊错愕看着杨嘉良，不可置信地弱弱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嘉良说：“这些年我太护着你了，舍不得你真的受苦，也舍不得让你离开家，所以总是把你安排在我看得见照顾得到的身边，可我忘记了，每个孩子都该自己出去闯荡，总是躲在爷爷的羽翼下，总有一天你会吃大亏的。”
“您不要我了吗？”杨思萧突然崩溃地大哭起来，“您是不是因为我昨晚去找詹云绮所以就不想要我了？”
杨嘉良心疼地低声道：“爷爷怎么会不要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变得更好，而不是总是徘徊在我身边，当一只长不大的雏鸟。”
“人总得长大，学会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萧萧。”
杨嘉良考虑了一整夜的结果，就是该把杨思萧扔去一个艰苦的环境，让她吃吃苦，磨磨性子，思考思考这几年做过的一些欠妥的事。
当然，他自己也摆脱不掉要反思要面对错误的事实，然后修正错误，毕竟是他这个做家长的没有当好一个榜样，还做了错误的示范，在一定程度上，他还是杨思萧的帮凶。
这让杨嘉良也心怀愧疚，寝食难安。
杨思萧魂不守舍地回了部队。
过不了多久，她就会从这个空军基地卷铺盖走人，灰溜溜地离开。
凌承谨一定会很开心吧。
杨思萧正这么想着，凌承谨就突然出现在了她眼前。
“杨思萧，”凌承谨直接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挡在她面前，冷声质问：“你昨晚去找绮绮做什么？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要找她的麻烦？”
杨思萧仰头看着眼前这个对她满眼都是厌恶的男人，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记得，他原来没有这样恶心她，他对她虽说不上热络，但一直客客气气的，至少表面上你好我好。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变得就像仇人一样了呢？
杨思萧忽而冲凌承谨笑了起来，她答非所问地告诉他：“我要走了，凌承谨，我走了你应该会很开心吧？”
凌承谨皱眉说：“你走不走关我屁事？我今天过来是提醒你最后一次，别再让我知道你想找绮绮的麻烦，要是还有下一次，我和你之间，就不只是现在这样面对着面好好说话的事了。”
杨思萧平静地“哦”了声。
“还有事吗？”她说：“没事我就走了。”
说完她就绕过凌承谨继续沿着路往前走去。
只不过，还没走几步，杨思萧就又停了下来。
她自顾自地说：“爷爷因为詹云绮要把我发配走，你的目的达到了，是不是很得意？”
凌承谨轻哼着冷笑了声，非常不客气地回了她：“我就是很得意，因为恶人有恶报。”
杨思萧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詹云绮在商场里对她说的那番话。
当时詹云绮说——
“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运，坏事做多了，气运就会消失，爱也不会再围绕着你，你好自为之。”
杨思萧回凌承谨：“我会好自为之。”
凌承谨懒得搭理她这句话，径自大步离开了这里。
他连和她呼吸同一片空气都会心生反感。
当晚，詹云绮落地后第一时间就跟凌承谨地发微信说了。
不过这会儿他还在夜训，所以没有立刻回她。
等凌承谨夜训结束洗过澡后回到宿舍，拿起手机就看到了詹云绮给他发的一堆消息。
除了那句“平安落地”，后面她还发来了好多照片和文字消息。
詹云绮把路舒韵帮她准备了好多东西还给家里清洗打扫了一番等事情都告诉了凌承谨。
但她没有提路舒韵为什么会去蓉汇。
也没有告诉凌承谨昨晚她被吴良欣和杨思萧一同围堵的事。
凌承谨第一次没有一句一句地引用她的消息回复，而是直接问了句：“老婆，除了这些，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想跟我说？”
他其实已经暗示的非常明显了，但是詹云绮木头脑袋一个，根本没有意会到他指的是什么。
已经洗过澡也吹干头发的詹云绮靠在床头，怀里抱着那只唯一没有被妈妈洗的兔子玩偶，很茫然地捧着手机打字，回他：[没有了啊，还有什么事啊？]
凌承谨好一会儿都没再回他。
他直接打电话跟领导请假，说要回家一趟，明早就回来。
领导问：“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回去？你前天不是才回家过吗？”
凌承谨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他面不改色语气如常道：“回家吃兔子。”
家里那只小兔子很不乖，他得回去收拾修理一下。
领导羡慕嫉妒：“你家的伙食挺丰盛啊，明早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也带点兔子肉。”
凌承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