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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要破了!西门缺口!突厥狗冲上来了!”

骑士嘶哑绝望的吼声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刚刚因点燃伤兵营希望之火而稍显振奋的山梁之上!那“求援”二字,带着泣血的颤音,瞬间将所有人刚刚燃起的暖意冻结!

李恪霍然转身!目光如电,死死锁住那血人般的骑士!朔方城方向传来的喊杀声陡然变得激烈而混乱,隐隐夹杂着城墙崩塌的轰隆巨响和突厥人狂喜的胡哨尖啸!城头之上,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几处唐军旗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接二连三地倒下!西门方向,一道巨大的烟尘混合着雪雾冲天而起,如同恶魔张开的巨口!

城破在即!朔方危殆!一旦城破,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伤兵营,连同山梁上的暖炭营,都将成为突厥铁蹄下的羔羊!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李恪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但下一瞬,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决绝的火焰在他胸腔中轰然炸开!退?无路可退!守?靠什么守?!三百禁军骑兵?还是这些疲惫不堪的工匠民夫?!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山梁上那一排排熊熊燃烧的简易铁炉!橘红的火焰在铁皮炉膛内疯狂跳跃,透过蜂窝煤密布的孔窍,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空气,发出噼啪的爆响!炽热的气浪扭曲着炉口上方的景象。

蜂窝煤!燃烧的蜂窝煤!

一个近乎疯狂、却又带着玉石俱焚般决绝的念头,如同闪电般撕裂了李恪混乱的脑海!

“赵方!”李恪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呼啸和城下的厮杀!

“在!”赵方浑身浴血(搬运时沾染的),猛地挺直脊背,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燃烧的战意!

“所有铁炉!立刻熄火!”李恪的命令石破天惊!

“熄……熄火?!”赵方和周围的工匠、禁军全都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救命的暖火,为何要熄?

“对!熄火!”李恪斩钉截铁,语速快如爆豆,“用雪!用土!立刻把炉膛里燃烧的蜂窝煤盖灭!要快!煤块不能烧透,要半燃带火星的!取出来!用特制的藤筐装好!快!!!”

虽然不明所以,但李恪话语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和腰间天子剑的寒光,就是最高的命令!

“快!熄火!”赵方第一个反应过来,嘶声大吼!他猛地扑向最近的一个铁炉,不顾炉壁滚烫,抓起地上的积雪就疯狂地往炉膛里塞!嗤啦——!滚烫的蒸汽混合着煤灰猛地喷出,熏得他满脸黢黑!周围的工匠、民夫、甚至禁军士兵,都反应过来,如同疯了一般扑向各个燃烧的铁炉!积雪、冻土块,被疯狂地铲起,投入炉膛!嗤嗤的声响和浓密的蒸汽瞬间弥漫了整个山梁!

“长孙冲!”李恪目光转向。

“殿下!”长孙冲脸上还带着煤灰,眼神却锐利如鹰。

“带长孙家的人!拆车!所有大车,把车板卸下来!要厚实的!快!”李恪指向装载蜂窝煤的辎重大车。

“是!”长孙冲没有丝毫犹豫,拔出腰刀就冲向最近的大车,对着捆绑车板的绳索狠狠砍下!长孙家的护卫和车夫也立刻动手,刀劈斧砍,叮当作响!厚实的榆木车板被一块块迅速拆卸下来。

“禁军听令!”李恪的目光扫向那三百名早已按捺不住杀气的北衙精锐。他们的盔甲上凝结着白霜,眼神却如同渴望饮血的狼群!

“末将在!”为首的校尉按刀出列,声音带着金属的铿锵。

“你带两百骑!立刻下山!目标朔方西门缺口!”李恪长剑直指那烟尘冲天的方向,“不惜一切代价!给我钉死在缺口外五十步!为城里和伤兵营争取时间!能拖多久拖多久!死战不退!”

“末将遵命!死战不退!”校尉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猛地抱拳!他翻身上马,长槊前指:“儿郎们!随我——杀!!”

“杀——!!”震天的怒吼撕裂风雪!两百名精锐骑兵如同离弦之箭,裹挟着无边的杀气,踏碎冰雪,冲下陡峭的山梁,义无反顾地扑向那片血肉磨盘般的西门缺口!马蹄翻飞,卷起漫天雪尘!

“剩下的一百骑!”李恪的目光扫过剩余的一百名同样杀气腾腾的禁军,“护卫工匠!准备随我——投炭!”

“投炭?!”所有听到这个命令的人都懵了。投炭?用蜂窝煤打仗?!

就在此时,赵方和工匠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将几十个铁炉里刚刚被雪土闷熄、半燃带火星、滚烫灼人的蜂窝煤块扒拉了出来!这些煤块通体暗红,无数细小的火星在孔窍深处明灭闪烁,散发着惊人的高温和浓烈的硫磺烟气!特制的藤筐内衬被迅速撤掉,只留下坚韧的筐体。滚烫的煤块被小心地、一块块地放入藤筐之中!每一个藤筐都被装得满满当当!灼热的气浪让搬运的工匠汗流浃背,双手被烫得通红起泡,却咬着牙死死抱住筐沿!

“快!把车板架起来!架在背风处!”李恪厉声指挥。长孙冲带人将卸下的厚实车板迅速架设在山梁边缘背风的地方,形成一道简陋的屏障。

“苏瑾!”李恪的目光投向正在紧张指挥烧水的苏瑾,“把你带来的所有桐油!集中起来!”

“是!”苏瑾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带着医女将几罐备用防水、引火的桐油集中搬了过来。

李恪抓起一罐桐油,拔掉塞子。浓烈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他走到一个装满滚烫蜂窝煤的藤筐前,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将罐中粘稠的桐油,猛地倾倒在筐中暗红闪烁的煤块之上!

嗤——!

滚烫的煤块遇到桐油,瞬间爆发出更加猛烈的烟气!暗红的火星遇油,猛地窜起半尺高的幽蓝色火苗!整个藤筐仿佛变成了一个即将喷发的熔岩之口!

“殿下!这……”赵方失声惊呼,被那瞬间腾起的火焰和高温逼得后退一步。

“所有人!照做!”李恪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将桐油,浇在藤筐里的蜂窝煤上!快!”

没有时间犹豫!长孙冲、赵方、还能腾出手的工匠和禁军,立刻抓起油罐,学着李恪的样子,将粘稠的桐油狠狠浇在那一筐筐滚烫、半燃的蜂窝煤上!

嗤啦!嗤啦!嗤啦!

刺耳的声响连成一片!幽蓝色的火焰瞬间在几十个藤筐中冲天而起!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桐油味混合着蜂窝煤燃烧的硫磺烟气,形成一股带着死亡气息的浓烟!整个山梁背风处,瞬间变成了一个烈焰蒸腾、浓烟滚滚的奇异工坊!跳跃的火焰将每一张沾满煤灰、汗水、血污的脸映照得如同庙宇中狰狞的护法金刚!

李恪站在浓烟与烈焰之间,玄色的大氅被热浪掀起。他死死盯着下方朔方城西门方向。两百禁军骑兵已经如同烧红的尖刀,狠狠撞进了正在疯狂涌入缺口的突厥骑兵侧翼!长槊如林,狠狠捅刺!战马嘶鸣,人仰马翻!缺口处瞬间爆发出更加惨烈的厮杀!突厥人汹涌的攻势为之一滞!城头残余的唐军守军爆发出绝境中的怒吼,箭矢、擂石、滚木如同暴雨般砸向缺口!

就是现在!

李恪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猛地举起手中天子剑,剑锋在浓烟烈焰中反射出妖异的红光!

“暖炭营——”

他的声音灌注了全部的生命力,如同九天龙吟,盖过了风雪的嘶吼,盖过了城下的厮杀,响彻在每一个胸膛滚烫、目眦欲裂的追随者耳边:

“投炭!!!”

“投——!!!”山崩海啸般的怒吼回应着他!

早已准备好的工匠、民夫、还有那一百名杀气腾腾的禁军士兵,两人一组,如同投石机旁的力士!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吼叫着,将一个个燃烧着幽蓝色火焰、散发着恐怖高温和浓烟的藤筐,奋力举起!然后,借助山梁的高度和俯冲的势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朝着山下——朔方城西门缺口外,那黑压压、正与两百禁军骑兵绞杀在一起的突厥骑兵最密集处——猛掷下去!

呼!呼!呼!

几十个燃烧的藤筐,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来自地狱的流星火雨,翻滚着,拖曳着浓烟与烈焰的轨迹,狠狠砸向突厥人的头顶!

“那是什么?!”

“火!天上掉火了!”

“长生天啊……”

正疯狂冲击缺口的突厥骑兵惊恐地抬头,看着那从天而降、燃烧翻滚的诡异火球,阵型瞬间出现了一丝混乱!

轰!轰!轰!轰!

藤筐狠狠砸入密集的骑兵阵中!坚韧的藤条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崩裂!筐内那些浇透了桐油、烧得半透、滚烫无比的蜂窝煤块,如同被引爆的火山熔岩,轰然炸开!带着幽蓝火焰的滚烫煤块,如同致命的霰弹,朝着四面八方疯狂溅射!

“啊——!!!”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喊杀!

滚烫的、带着火焰的煤块,轻易地穿透了突厥骑兵单薄的皮甲,甚至砸穿了轻便的铁片!它们砸在战马的身上,灼热的剧痛让战马瞬间发狂,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飞!它们砸在骑兵裸露的皮肤上,瞬间烫起巨大的水泡,皮肉焦糊!更可怕的是那些溅射开的火星和燃烧的桐油!火星落在干燥的皮袄、鬃毛上,桐油泼溅开来,沾到哪里,哪里就腾起一片幽蓝的火焰!

战马在火焰中惊恐地嘶鸣、狂奔、冲撞!骑兵惨叫着拍打身上无法扑灭的火焰,滚落马下,瞬间被乱蹄踩踏成泥!浓烈刺鼻的硫磺味、皮肉焦糊味、桐油燃烧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原本严整的冲锋阵型,瞬间变成了烈焰地狱和疯狂踩踏的修罗场!缺口处的突厥攻势,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的野兽,猛地一缩!出现了巨大的混乱和缺口!

“杀——!!!”城头之上,朔方刺史张公瑾须发戟张,浑身浴血,看到这从天而降的“火雨”和突厥人瞬间的混乱,爆发出绝境中的狂吼!“援军到了!天佑大唐!儿郎们!随我——杀出去!夺回缺口!!”他竟亲自擎起一柄陌刀,带着身边最后几十名还能站着的亲兵,如同决死的怒涛,顺着残破的城墙缺口,朝着下方混乱的突厥人猛扑下去!绝境中的反击,气势如虹!

“投!再投!”山梁之上,李恪的声音如同催命的战鼓!看着下方突厥阵中爆开的烈焰地狱和惨嚎,看着张公瑾带人绝地反击的势头,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杀意和抓住战机的决绝!

第二批燃烧的藤筐被怒吼着举起!再次化作夺命的火雨,狠狠砸向突厥人混乱的后阵!

轰!轰!轰!

更多的火焰在骑兵群中炸开!更多的战马受惊狂窜!更多的骑兵变成翻滚哀嚎的火人!突厥人彻底乱了!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长生天的庇佑呢?这从天而降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魔鬼石块是什么?!他们不怕刀剑,却在这诡异的火焰和无法扑灭的灼烧面前,感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撤!快撤!”终于有突厥将领发出了惊恐的嘶吼!失去控制的战马裹挟着惊慌失措的骑兵,如同退潮般向后涌去!冲击缺口的狂潮,被这几十筐燃烧的蜂窝煤硬生生砸退了!

“万胜!万胜!万胜!!!”朔方城头,残余的守军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山梁之上那支“神兵”的无尽感激!张公瑾拄着陌刀,站在尸山血海的缺口处,喘着粗气,仰头望向风雪弥漫的山梁,老泪纵横!

山梁之上,投掷完所有燃烧藤筐的工匠和士兵们,脱力般地瘫坐在雪地上,大口喘息着,看着下方突厥人丢下满地燃烧的尸体和哀嚎的战马狼狈退去,看着朔方城头那重新竖起的、残破却依旧倔强飘扬的唐字大旗,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虚脱感瞬间淹没了他们!他们赢了!他们用这不起眼的蜂窝煤,砸退了突厥铁骑!

“赢了……我们赢了……”赵方瘫在地上,看着自己那双被滚烫煤筐烫得满是水泡、血肉模糊的手,又哭又笑。

李恪依旧按剑挺立在山梁边缘,玄色大氅在风中狂舞。他看着下方渐渐平息的战场,看着城头欢呼的守军,看着伤兵营中因这惊天逆转而爆发出微弱欢呼的伤兵,胸腔中激荡的情绪如同怒海狂涛。然而,一丝冰冷彻骨的疲惫,也悄然爬上了他的脊梁。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山梁上疲惫却兴奋的众人,最后,落在了那片刚刚熄灭不久、此刻又被他下令重新点燃的铁炉上。

跳跃的火焰再次温暖了山梁,大铁锅里的雪水重新开始沸腾。

“苏瑾,”李恪的声音带着一种大战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带上药,带上热水,带上……还能动的工匠。”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朔方城那依旧在冒着黑烟、遍布尸骸的西门缺口,声音沉凝如铁:

“我们——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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