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府书房,灯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沈聿琛站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目光锐利如鹰,落在隔海相望的南城区域。
孙传禹……这条老狐狸,终于按捺不住,将爪子伸过来了。
列车上那场精心策划的刺杀,绝非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少帅,”
张副官肃立一旁,低声汇报道。
“三名死士,两人受刑不过,已断气。
剩下一人,伤势过重,昏迷不醒,军医说怕是也难熬过今夜。”
沈聿琛面无表情,指尖在地图上南城的位置重重一按。
“死了也好!省得浪费粮食!”
他的语气冰冷,听不出丝毫波澜。
“查清楚他们是如何混上专列,武器是如何携带上车的吗?”
“属下正在严查铁路调度,和当日执勤的警卫!”
张副官道。
“初步判断,列车在沪上停留补给时,有人里应外合。
刺客伪装成搬运工或司炉,武器可能藏于物资之中。”
“里应外合……”
沈聿琛咀嚼着这四个字,眼神愈发幽深。
能在他沈聿琛的专列上动手脚,这内鬼,地位恐怕不低。
“继续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钉子给我拔出来!”
“是!”
张副官领命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沈聿琛一人,他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寒风呼啸,卷着零星的雪沫,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刺杀,南城,内鬼……
他想起林守使在军需调配和几处人事任命上,或明或暗的掣肘。
想起林家与南城那边一些若即若离,查无实据却又无法完全忽视的传闻……
难道……林守使也与南城有所勾连?
这次刺杀,林家是否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林晚晴在沪上的种种举动,是否不仅仅是为了争风吃醋,背后还有更深层的意图?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沈聿琛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
若真如此,那林家便留不得了。
西院偏厢,烛火摇曳。
苏小妍并未入睡。
白日列车上的惊魂,让她心绪难平。
她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的却不是画稿,而是一本有些年头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这是她父亲苏明顺留下的手札。
她父亲当年只是北城军中的一个小小的副参谋,哥哥苏景云经商。
后来父亲救沈聿怀而死。
至于哥哥,苏小妍在父亲死后,就没有再见过哥哥。
有人说哥哥病死了。
也有人说他死在了妓女的床上。
但后来的报纸上,说他消失在了南洋……
上一世,苏小妍至死都没有再听到过哥哥的一丝消息。
这一世,她重生归来,细细回想,其中的疑点颇多。
她父亲很是惜命,怎会在兵变时轻易替人挡枪?
而且那场兵变,雷声大雨点小,最终被迅速平定。
现在想来,倒像是被人刻意利用,借机清洗异己一般。
苏小妍的手轻轻拂过笔记本上父亲俊逸的字迹,目光落在其中几页关于军械采购和沿海防务的论述上。
父亲似乎对当时某些军械的来源和价格存有疑虑,并在手札边缘,用极细的笔触,标注了几个模糊的代号和问号。
其中一个代号,引起了苏小妍的注意——“海东青”。
她记得,前世沈聿琛彻底掌控北城后,曾雷厉风行地处置过一批与南城勾结,走私军火的官员。
其中似乎就涉及到一条代号为“海东青”的隐秘线路。
而当时被推出来顶罪的几个替死鬼中,好像就有林家的一个远房亲戚。
那父亲的死,苏家的败落,大哥的消失,是否都与林家有关?
林家是否早就与南城暗通款曲,而父亲偶然察觉了端倪,才遭致灭顶之灾?
若真如此,那林家,便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但这毕竟还只是她的猜测,她需要确实的证据来证明她的猜想。
眼下,沈聿琛显然也因为刺杀事件,对南城乃至对北城内部,生了极大的疑心。
这或许也是她查清当年事情的机会。
只是,沈聿琛会信她吗?
他会为了一个已故下属的旧案,去动盘根错节的林家吗?
苏小妍合上父亲的手札,紧紧攥在手中,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无论如何,她必须试一试。
这浑水,她不仅要蹚,还要借着这股东风,将她前世的仇,今生的恨,一并清算!
窗外,雪下得大了些,簌簌落下,覆盖了庭院中的枯枝与路径,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污秽与秘密都暂时掩埋。
苏小妍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清冽的眉眼。
父亲的手札就放在妆台上,那皮质封面在烛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札,用一块素净的棉布仔细包好,拢在袖中。
随即她起身,未唤碧云,只披了一件厚实的墨色斗篷,就悄然出了西院。
寒风裹挟着雪沫,扑面而来,刺骨的冷。
苏小妍拢紧斗篷,沿着清扫出小径的庭院,一步步向前院书房走去。
脚下的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书房外守卫的亲兵见她深夜前来,略显诧异,但还是恭敬地行礼。
“少夫人,少帅尚未歇息,容属下通传。”
“有劳了!”
苏小妍微微颔首,站在廊下等待。
风雪吹动她斗篷的下摆,露出她月白色旗袍的一角,清冷如这夜色。
片刻后,亲兵出来。
“少夫人,少帅请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