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琛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厚重的红木书桌上,桌上的笔墨随之震颤。
“林、慕、辰!”
他咬牙切齿,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现在人在哪里?!”
“回少帅,林少爷……已被林家的人看起来了,说是……闭门思过。”
张副官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沈聿琛冷笑一声。
闭门思过?
他强行压下立刻去林家要人的冲动,现在更重要的是她——苏小妍。
“失忆……脑震荡后遗症……”
他重复着这几个字,眉头紧锁。
“军医怎么说?
有没有办法恢复?”
张副官面露难色。
“军医说,这种因外力导致的失忆,恢复的可能性存在,但……没有确切的把握和时间。
可能需要特定的刺激,或者……只能靠时间慢慢等待。”
没有确切的把握……
慢慢等待……
沈聿琛的心沉了下去。
他无法忍受她看着他时那全然陌生的眼神,无法忍受她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玉茹”,更无法忍受她潜意识里对林慕辰那个混蛋的维护和依赖!
他必须做点什么!
“去!”
沈聿琛下令。
“把北城,不,把周边几个省最好的西医、中医,凡是擅长脑科、神经科的,全都给我请来!
悬重赏!
谁能让夫人恢复记忆,我沈聿琛欠他一个人情!”
“是!少帅!”
张副官凛然应命,立刻转身去办。
从这一天起,督军府西院仿佛变成了一个特殊的诊疗所。
一位位名声在外的杏林国手、留洋归来的医学博士,被恭敬地请进府中,又带着或多或少的遗憾和一堆艰涩难懂的医学名词离开。
他们用了各种方法。
有西医尝试的电刺激疗法,轻微的电流通过穴位,试图激活沉睡的记忆区域,却只让苏小妍感到莫名的恐惧和生理上的不适。
有中医施展的针灸之术,细长的银针扎入头部的诸多穴位,伴着袅袅的药香,苏小妍除了感到针刺的痛楚和昏沉欲睡外,脑海中依旧是一片空白。
还有人建议采用催眠术,试图引导她回到过去,可每当触及到某些可能的关键节点,苏小妍就会表现出剧烈的头痛和情绪失控,不得不中止。
沈聿琛甚至亲自尝试带她去他们曾经有过共同记忆的地方。
他带她去了沈府的花园,指着那架秋千。
“你以前常在这里发呆。”
他带她去了书房,指着窗边的位置。
“你曾在这里,偷偷画过图样。”
“……”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苏小妍那越发苍白惊恐的脸色和更加激烈的反抗。
“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
“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里!”
“那些地方让我害怕!”
她看他的眼神,除了陌生,更添了深深的恐惧和厌烦。
仿佛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急切,对她而言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和逼迫。
有一次,一位老中医开了几副据说能“通窍醒神”的汤药。
药汁漆黑,气味刺鼻。
苏小妍闻到那味道就剧烈地干呕起来,死活不肯喝。
沈聿琛心中焦灼,语气不免重了些,强行命令碧云按住她,想要灌下去。
“不要!我不喝!拿开!”
苏小妍拼命挣扎,药碗被打翻在地,漆黑的药汁泼洒在昂贵的地毯上,如同他们之间无法弥合的裂痕。
她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像看魔鬼一样看着他,浑身发抖,眼泪无声地流淌。
那一刻,沈聿琛看着她眼中的恐惧和绝望,所有强硬的姿态瞬间土崩瓦解。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如同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他挥退了所有人,独自站在狼藉的房间里,看着蜷缩在角落对他避之不及的苏小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是想让她记起来,记起他们之间的一切,哪怕是恨也好过如今这该死的陌生!
他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想要像那晚一样,拂去她的眼泪。
苏小妍却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向后缩去。
她匆忙躲避时,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甚至顾不上疼,只是用那双蓄满泪水、写满惊恐的眼睛死死瞪着他。
沈聿琛伸出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
良久,他颓然地垂下手,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算了。”
“你……好好休息。”
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背影竟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萧索和落寞。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失去了,可能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哪怕他权倾北城,哪怕他倾尽所有,也无法强迫一颗遗忘了他的心,重新为他跳动。
各种尝试均告失败,沈聿琛不得不暂时停止了这种近乎病态的企图强行恢复她记忆的行为。他不再逼她喝药,不再带她去熟悉的地方,甚至减少了出现在她面前的频率。
他只是将她依旧安置在西院,派了可靠的人照顾她。
他自己则变得更加沉默,除了处理必要的军务,大半时间都待在书房。
或是站在西院的月洞门外,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那扇窗,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他像是在等待一个渺茫的奇迹,又像是在惩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