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妍轻轻放下剪刀,用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
苏小妍被送回去了?
沈聿琛主动放弃了?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与林晚晴那种急功近利,恨不得将对手除之而后快的蠢钝不同,许婉仪瞬间就看清了其中的关窍。
这几天,苏小妍大病了一场,住院了。
听说沈聿琛衣不解带地贴身照顾着。
就连公务,他都搬到了病房。
这才几天,他就把她亲自送回了北郊……
沈聿琛此举,非但不是厌弃苏小妍,恰恰证明了他用情至深!
深到可以为了她的生,而选择痛苦的放!
既然如此,她许婉仪又何必去做那个恶人,去动一个已经被沈聿琛亲手推开,却又深深烙在他心上的女人?
那样她只会步入林晚晴的后尘,引来沈聿琛的憎恶。
她的机会,不在于除掉苏小妍,而在于趁虚而入,填补沈聿琛此刻内心的空洞与脆弱!
她现在要做的,是成为一个懂事的,能给他慰藉的贴心人。
督军府内,沈老夫人自然也得知了孙儿的决定。
震惊之余,她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她立刻逮住这个机会,开始不动声色地撮合沈聿琛与许婉仪。
今日,是请许婉仪过府陪她听戏。
明日,是让沈聿琛顺路送许小姐回府。
后日,又是以沈家的名义邀请许家一同出席某个慈善活动……
沈老夫人的手段老辣,安排得天衣无缝。
既全了双方颜面,又不断制造着两人相处的机会。
面对祖母殷切的目光和许婉仪恰到好处的温柔体贴,沈聿琛没有像以往那般明确地拒绝。
他变得异常地顺从。
他会应祖母的要求,送许婉仪回府,尽管一路上沉默寡言。
他会在家庭宴席上,坐在许婉仪身边,对她得体的谈吐报以微微的颔首。
他甚至默许了外界关于他与许婉仪交往渐密的传言……
他做得无可挑剔,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情绪的木偶,配合着这场由祖母亲主导的,众人乐见其成的佳话。
所有人都以为,沈少帅终于从对亡妻的执念中走出来,开始接纳新的感情。
许婉仪更是心中暗喜,觉得自己策略奏效,距离沈家少夫人的宝座仅有一步之遥。
然而,无人知晓的是,每当夜深人静,卸下所有伪装的沈聿琛,会去往何处。
西院。
这里再次被沉寂笼罩。
没有了他的心上人,也没有了仆妇的频繁走动,只剩下定期洒扫的尘埃在月光下飞舞。
沈聿琛觉得他的心都空了。
他又封了西院,不让任何人靠近。
夜沈人静的时候,他独自一人,推开了那扇熟悉的房门。
屋内的一切,还保留着苏小妍最后离开时的模样。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身上那极淡的馨香的味道。
他走到床前,指尖拂过那冰凉的空枕。
白日里所有的冷静、所有的顺从、所有的麻木,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缓缓弯下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床沿上,宽阔的肩膀开始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
起初是压抑的、沉闷的呜咽,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最终化作了彻底崩溃的撕心裂肺的痛哭!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那昂贵的丝绸床单。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般,所有的坚强与冷酷,都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小妍……小妍……”
他一遍遍地呢喃着,声音破碎不堪。
是他亲手将她推开,又亲手将她找回。
最终,却还是不得不亲手将她送走。
这反复的折磨,这蚀骨的相思,这明知她就在不远处,却连靠近都成为一种伤害的痛苦……
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血痕,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身体的痛,如何比得上心死的万分之一?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之间会走到这一步?
如果当初,他肯信她一分。
如果当初,他没有被偏见蒙蔽双眼。
如果当初,他们的小宝能够顺利降生……
这一切,是否都会不同?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他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放手,就是远离,就是让她在那方小小的天地里,获得片刻的安宁。
哪怕这需要他用一生的孤独和痛苦来偿还。
男人的哭声在空寂的房间里低回,被厚重的墙壁隔绝,消散在无边的夜色里。
月光透过窗棂,冷冷地照在他剧烈颤抖的脊背上,勾勒出一幅无比孤寂无比苍凉的剪影。
门外,奉命暗中保护少帅安全的张副官,听着里面传出的那压抑到极致却依旧泄露出来的悲痛,默默垂下了头,不忍再听。
这一夜,西院的哭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而第二天黎明,当沈聿琛再次走出督军府时,他依旧是那个冷峻、威严、仿佛无坚不摧的沈少帅。
只是那眼底深处,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温度,似乎也随着昨夜的泪水,彻底冰封,彻底湮灭了。
沈聿琛与许婉仪的交往,在北城上流社会眼中,已然成了心照不宣的事实。
他们一同出席宴会,并肩观看马球赛。
甚至在沈老夫人的极力促成下,他们开始共同处理一些沈家对外的慈善事务。
许婉仪姿态得体,进退有度,从不逾矩,也绝口不提苏小妍或林晚晴,仿佛那些过往的纠葛从未存在过一般。
许婉仪优雅地像一泓温润的泉水,看似无声无息,却一点点浸润着沈聿琛冰封的生活。